第三十章

    “嘟——”

    那聲音停了。

    顧嵐張開嘴，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太害怕了，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在哭，眼淚瀑布一樣往外流，把他一張蒼白的臉都鋪滿了，可就算是這么哭，也沒有聲音。

    “顧嵐？”

    顧嵐使勁兒地試圖說話，可他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王超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顧嵐？說話，你怎么了？”

    “我……”顧嵐掐著自己的大腿，終于擠出來一點聲音：“我怕……”

    他真是個廢物，這個時候，還只會說害怕，恐懼是世上最沒用的東西，他更沒用，他只會哭，當年他的親生父親扒掉他的褲子的時候，他就是這么哭的，他不該哭，他該用刀捅死那個老畜生。

    王超的聲音很冷靜：“怕什么？出什么事了？”

    顧嵐終于能說出話來，但他不知道，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小獸瀕死掙扎的尖叫：“他找到我了，他找到我了，王超，他找到我了，我不想回去，我不能回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顧嵐，冷靜點，告訴我，誰找到你了？”

    顧嵐語無倫次道：“顧輝，是顧輝，他找到我了，他剛剛給我打了電話，他要弄死我，王超，我不能回去，我會死的，貝貝也會死的，王超，你救救我，救救我——”

    王超問：“顧輝是什么人？”

    顧嵐閉著眼，說：“是……是我的哥哥，我同父異母的哥哥?！?/br>
    王超沒再問，只道：“你現在在哪，我讓管家去接你，先回老宅?！?/br>
    王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沉著，好像不管什么事都在掌控中，聽上去那么可靠、那么值得信賴，這讓顧嵐的心也定了定，對，還有王超，王超不會不管他的。就算上次見面，二人大吵一架，把最難聽的話都吼了出去，顧嵐就是知道，他出了事，王超不會袖手旁觀。

    他抓著手機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指節突出，失血慘白。顧嵐太害怕了，年少時的夢魘卷土重來，要把他拽回無底深淵，他掙扎這么多年，隱忍這么多年，為的就是逃開那個魔窟，為此，他寧愿去死，他恨不得一死了之，可他現在有貝貝，他沒有退路。

    他瘋了才會回國！

    掛掉電話，顧嵐哆嗦著手，放下手機，凄惶地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桌、椅、床，都像是長了牙的妖怪，咆哮著，要撲過來，吃了他。

    他怕得只想尖叫，這是他改不了的毛病，他從前是沒有權力叫出聲來的，只有咬著牙硬生生地忍了許多年。后來，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在床下，不管是恐懼，還是舒服，顧嵐都不肯再忍，更多時候，顧嵐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下子跳起來，神經質地在房中走了兩圈，翻箱倒柜地收拾東西，要帶什么？什么東西一定要帶？他把房中翻得亂七八糟，卻沒找到任何要帶走的東西，他發著抖，沖到貝貝的房間，把女兒叫醒，讓她收拾書包。

    貝貝抓住他的手，“mama，出什么事了？”

    顧嵐強顏歡笑道：“沒什么，你哥哥喊我們過去，他想你了?！?/br>
    貝貝看了眼鐘表，午夜十二點，這個時候出門？不過，她什么都沒再問，安安靜靜地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把幾本高等數學的書和幾本哲學書塞進書包，又用一個小包，裝了幾條小內褲，像是知道會在那邊住很久。

    顧嵐沒留意到這個細節，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僵硬地往嘴里送熱水，熱水能安神，咚咚咚，有人敲門。

    顧嵐一下子跳起來，一杯熱水澆在他身上，杯子咕嚕嚕滾遠了，可他沒感覺似的，踮著腳，悄沒聲地走到門后，從貓眼兒里往外看。

    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沒有表情的在外頭，顧嵐松了口氣，這是頂樓的管家，他把門拉開，管家恭謹道：“顧先生，等您收拾好了，咱們就走?！?/br>
    他旁邊，站著兩名西裝革履、膀大腰圓的保鏢，平時是沒有的，這是王超吩咐的，顧嵐不由松了口氣，這兩位保鏢，實在能給他幾分安全感。

    貝貝背著小書包，抱著裝衣服的小包，乖乖地走過來，顧嵐牽著女兒的手，說：“都好了，咱們走?！?/br>
    一行人搭電梯到地下車庫，上了一輛車窗漆黑的加長林肯，車門關閉，輪轂轉動，顧嵐的心才稍稍放下來一點，管家打開小冰箱給他倒了杯酒，顧嵐接過，一飲而盡。

    管家道：“先生出差去了香港，現在正趕回來，顧先生，先生吩咐讓我送您去老宅，先生的專機返京后也會直接降落在老宅?！?/br>
    顧嵐點點頭，今夜連驚帶嚇，又哭又叫，他的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得不行，累得不想再說一句話。

    他心里全是慶幸，還好，王超沒有不管他，沒有把他拋到腦后，還這么快就派了管家和保鏢過來，過去的那些爭吵，在這個時候都算不了什么了，與被顧輝找到相比，他寧愿跪在王超腳下當一條狗。

    顧嵐握住貝貝的手，不知是在安慰貝貝，還是在安慰自己。

    對講機響起保鏢的聲音：“有輛車一直在跟著我們，要不要讓人把他們隔開?！?/br>
    管家沉吟片刻，說：“不用，先生吩咐過，讓他們跟?！?/br>
    貝貝靠在顧嵐懷里，閉著眼睛，看上去好像睡著了，顧嵐摟著女兒，忍不住回頭去看，一直在跟著他們？是從他樓下就跟上了嗎？那輛車是不是一直在他樓下監視他？如果是他自己出來……

    顧嵐打了個寒噤，低聲道：“為什么要讓他們跟著，會有麻煩的?！?/br>
    “這是先生的意思?！惫芗业?，“您不用擔心?！?/br>
    顧嵐苦澀地想，怎么不擔心。后面的車倘若是孫義派來的還不算大事，要是、要是顧輝的車……他走的時候，顧輝外放到某省，現在位置一定節節攀升。王超富甲一方家財萬貫，可在顧輝手中，也不過是“一介商人”，一個布衣，顧輝說“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他”，是不是真的，能……

    他開始喝第二杯酒。

    時過午夜，老宅卻燈火通明，每一盞燈都開著，安保設施也滿負荷運轉，不少荷槍實彈的保鏢在各處巡邏，把老宅弄成了個鐵桶似的安全所。硝煙味撲面而來，氣氛緊張得一點即燃，這讓顧嵐心頭蒙上一片陰翳，在短短幾個小時內，王超就把老宅弄成了這么警戒的樣子，看來他知道顧輝是誰，也知道顧輝做事有多么陰險狠毒。

    老宅的管家站在門口，來迎顧嵐，見他心神不定地直往保鏢們的槍上看，安撫道：“顧先生，您放心，他們都是有持槍證的，一切都合情合法?！?/br>
    他要把顧嵐懷里的貝貝接過來，顧嵐沒松手，親自抱著女兒，把她送到房間床上，蓋好被子，親了親她的臉蛋兒，輕聲道：“寶貝兒，好好睡?！?/br>
    摸了摸女兒酣睡的臉，顧嵐站起身離開，管家跟在他身后，說：“先生吩咐我讓廚房煲了凝神的湯，顧先生，我給您送到房間，您喝一點再睡?！?/br>
    “我不困，也不想喝湯……算了，你送到客廳吧?！?/br>
    客廳中同樣亮著大燈，顧嵐摟著一條厚厚的毯子，毯子下的身體卻得了寒病似的不斷發抖，他忽然想起來，抬頭問道：“那輛跟著我們的車，走了嗎?！?/br>
    老宅管家道：“沒有，停在外面?！?/br>
    何其囂張！何其狂妄！

    顧嵐喝了點湯，心神不寧地胡思亂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憎惡自己，憎惡這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螺旋槳刺破空氣的聲音，顧嵐沒反應過來那是什么聲音，幾分鐘后，王超風塵仆仆地從大門走進來，肩上似乎還帶著外面的寒氣。

    顧嵐木呆呆地抬起頭，看著他，沒吭聲。

    “嚇傻了？”

    顧嵐一下子揮開毯子，跳起來撲到王超身上，兩只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貪婪地呼吸王超身上的味道，熟悉的熱度和味道讓顧嵐在恐懼中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嘴里還不肯討饒：“你才嚇傻了，我等你這么久，你還這樣說我?！?/br>
    他這話說的沒過腦子，說出口后就覺得不對，現在顧輝找到了他，要把他拽回無底深淵之下，除了王超，沒人能救他，他還這么驕縱、任性，他憑什么。但凡王超心冷一點，他現在就不是在戒備森嚴的老宅，很可能，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要讓顧輝指使人給弄到暗無天日的籠子里去了。

    顧嵐想了想，不情不愿地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br>
    王超托著他的屁股，把他整個人抱在懷里，任他吊在自己身上，一邊往后頭走，一邊冷嘲熱諷地說：“誰關心你，我嗎？顧嵐，你別忘了自己是怎么說的，我可不配?！?/br>
    顧嵐愣了一下兒，才想起來上回見面的時候，他故意激怒王超的話有多尖刻、難聽，王超居然還記著，還要斤斤計較，“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些！”

    他真的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老宅都武裝成了這樣，風聲鶴唳的，王超居然還要提這么久之前的一樁糊涂賬，不知道該說他舉重若輕，還是小家子氣。

    王超淡淡道：“什么時候了?！?/br>
    他把顧嵐扔到床上，自己慢條斯理地開始脫衣服。

    看王超這么不當回事的樣子，顧嵐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松下來，撅著嘴，說：“這兒的保鏢不是你讓來的??！管家去接我的時候，那兩個保鏢不是你讓帶的??！你說什么時候了，我都要緊張死了，你還翻老賬。那要翻大家一起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冉含光的事兒，在連山上頭，你還騙我，說你臟還委屈你了？你不臟嗎？那時候你在外頭亂搞，不知道有沒有得病，就算不告訴我好歹戴套??！不然把病過給我，你要害死我是不是！”

    他越說越生氣，明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說這些，卻無論如何都忍不住這股火：“你還當著冉含光的面，說我是你的‘親戚’，你是在惡心我，還是在惡心你自己？我瘋了還是你瘋了？那你看我不順眼你當著我的面說啊，還用得著這么惡心我？我顧嵐是那么不識相的人么？我走了，你又上趕著去惡心我，你自己的話多難聽，還用我給你再說一遍嗎？你是怎么罵我的？你還把我扔在大街上！你知不知道我——”

    顧嵐的話戛然而止，王超拽著他的腿，粗魯地拉到床沿，“我就說了一句，你怎么就這么多話?！?/br>
    王超不耐煩地一把將他的長褲拉下來，拍了下顧嵐白生生、軟嫩嫩的屁股，“啪！”的一聲，又響亮又脆生，顧嵐的屁股敏感地紅了起來。王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陰毛叢生的小腹，緩緩道：“你怎么了？”

    顧嵐用赤裸的腳踩在他的小腹上，把他往后蹬，說：“我討厭你?！?/br>
    王超不以為然道：“把毛衣脫了，我想玩兒你的奶子?！?/br>
    “你腦子里有沒有一點正經事??？這關頭，你還只想著我的、我的……”顧嵐叫他氣得都要結巴了。

    “你的奶子?！蓖醭ё智逦?、好整以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