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顧嵐走得瀟灑，從把話說出口到離開，前后不過一個小時。除了身份證件之外，就帶了幾件不值錢的衣服，

    冉含光擔憂地看著王超的背影，小聲道：“小超，你沒事吧？”

    他頓了頓，又說：“我知道，你一向做事周到，對人客氣，可，可我覺得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你讓顧……住在這兒，確實不合適，他們離開對大家都是好事?！?/br>
    他現在真不知道該叫顧嵐什么了，按理說該叫阿姨，可對著顧嵐那張漂亮又英氣的臉，他實在叫不出來，叫顧女士？好像也不合適，只好就這么含含糊糊地掠過去。

    冉含光心里隱隱覺得有點別扭，王超和他父親的關系一向不大好，王超為什么要把他留下來的孤兒寡母接到自己家里??？就算要拉他們一把，也可以另外給他們安排一個地方，而非留他們在自己家里，朝夕相對，這不合乎情理，更不符合王超的性格。

    想到顧嵐的長相和身材，冉含光心里忽然冒出個模模糊糊的猜測，他打了個寒戰，不，那不可能。他搖搖頭，把荒謬的念頭甩出腦海，王超怎么可能做那么大逆不道的事。

    王超沉默許久，終于道：“你說得對，這是……好事?！?/br>
    冉含光抿抿唇，說：“小超，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王超轉過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面色如常，笑道：“你沒錯，走，帶你去打網球?！?/br>
    冉含光當然求之不得，他現在就想讓王超多想想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那些柔情蜜意，他現在成熟了，一切只會更好，他不會再放開王超的手，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

    對冉含光來說，這是很快活的一天，他在王超家里吃過午飯，下午一起運動，晚上又去旋轉餐廳吃了晚飯，雖然中午有一個小小的插曲，可那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王超明顯很喜歡和他在一起。

    這讓冉含光心里更有底氣，王超對他不是沒有感情的。

    晚上，王超親自開車送他回家，冉含光解開安全帶，傾身親了親王超的臉，帶著笑意道：“小超，你的車開到我們這個小區，太打眼了，我都不敢開口叫你留下來，否則明天你走的時候，恐怕這輛車就只剩四個轱轆了?！?/br>
    王超也不知聽沒聽出他話中的試探，摸摸他的臉，溫聲道：“這兒治安那么差嗎？不如我給你換套房子?！?/br>
    冉含光搖搖頭，說：“你知道我不能接受，小超，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必須得證明我能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獨立，而不是事事都靠你，不然我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關?！?/br>
    王超對此不以為然，他擁有的財富超乎尋常人的想象，他清楚這一點，從他指縫里漏出來一點兒東西都夠普通人奮斗終生的了，在他身邊的人想“靠自己”，想“獨立”，無異于一個笑話。

    他淡淡道：“含光，我們之間，不用分那么清?！?/br>
    冉含光撒嬌道：“我沒有要和你劃楚河漢界的意思，只是想獨立一點兒，哪怕是給……是給我家里看呢。小超，我知道你對我好?！?/br>
    “有難處，一定告訴我?！蓖醭种覆淞艘幌滤淖齑?。

    冉含光叫他的目光看得面紅耳赤，又覺得王超沒有留下的意思，只好道：“那我上去了。你要是不忙，記得叫我出來玩兒，打打網球，跑跑步，玩玩飛行棋，都行。只要和你一起，干什么我都開心?！?/br>
    他這話說得王超心中一動，臉上表情也有點動容，低聲道：“嗯?！?/br>
    冉含光滿心喜悅地下了車，朝王超揮揮手，轉身連蹦帶跳地上了樓。王超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也忍不住彎了起來，這個含光，還說自己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做起事、走起路來和當初有什么不一樣。

    他打過方向盤，踩油門離開。

    夜晚的京城仍然熱鬧非凡，車水馬龍，王超堵在路上，看見一處燈火通明的廣告牌，是個化妝品廣告，上頭亮著一張男演員的俊臉，那個男孩兒五官異常精致，嘴唇花瓣兒似的紅潤、微翹，這讓王超忍不住想起一張更漂亮、更妖嬈、也更英氣的臉。

    顧嵐。

    不知道他現在去哪了。

    王超揉揉額頭，一想到顧嵐，他胸中還是塊壘不散。

    顧嵐算個什么東西，還說他是狼崽子，他才是只養不熟的母狼，成天光想著他生下來的那只狼崽子。世上除了他王超，還有誰能對他那么大方、那么好？顧嵐不僅不知道珍惜，還橫挑鼻子豎挑眼，動不動就甩臉色、發脾氣，連cao他cao重了一點兒都要鬧得天翻地覆，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給他舔xue就不肯好好兒說話！

    他這么縱容，縱容出了個什么結果？就因為他說了句親戚，一句寄住，顧嵐就當著旁人的面把永遠不該提的話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若非對方是冉含光，又是個麻煩！

    王超砸了下方向盤。

    喇叭轟鳴。

    他一路飆車回到老宅，連大衣都沒脫，徑直走到自己房間的衣帽間，從一排正裝中找出那件亮閃閃的吊帶裙，憤怒地扔進垃圾桶。

    這玩意兒就不該在他的地盤存在。

    他困獸一樣，在房間內走來走去，走了好幾圈，最后還是沒能平靜下來，于是冷著臉又開車回頂樓。

    管家還不知所以地問：“先生，顧先生和小小姐的房間要收拾出來嗎？”

    他說收拾出來，就是把東西清理干凈，扔掉，不留一點痕跡。

    王超沉默片刻，冷聲道：“不用?！?/br>
    他本來打算回自己的房間，換身衣服去運動室健身，半道上卻在他給顧嵐買下來的那張畫前停住，然后拐了個彎，去了畫室。

    顧嵐果然什么東西都沒帶走，那一大堆價值不菲的畫筆、畫紙，還有幾幅畫，被他毫不在意地留在了這。

    王超在畫室站了幾分鐘，覺得自己很沒意思，顧嵐都走了，他還來這兒干什么。想是這么想，可他的身體顯然有自己的選擇，離開畫室后，又帶他去了顧嵐的臥室。

    他推開門，看著這個雖然是他的房產，但他幾乎沒來過的地方。

    大露臺的風吹起白色的紗簾，飄飄揚揚的，看上去很有幾分浪漫氣息，床鋪得很整齊，不知道是用人的手筆還是顧嵐，他不知道顧嵐是不是自己鋪床。

    這兒沒有多少顧嵐的痕跡，硬要說的話，就是梳妝臺上堆成山的珠寶盒。

    王超走過去，面無表情地一個個打開盒子，珍珠項鏈、鉆石項鏈、寶石項鏈、鉆石耳墜……都是他送給顧嵐的，他真的什么都沒拿走。

    王超拉開衣帽間的厚簾子走進去，這兒堆滿了更多東西，一墻鞋，一墻衣服，一墻包，他打開一個抽屜，里頭有更多首飾。

    顧嵐說他不需要的，就是這些？

    王超嘲諷地想，如果沒有他給予的前途，不知道顧嵐還會不會這么有底氣，說走就走。

    他把抽屜關上，決定這事到此為止，顧嵐跟他這么長時間也沒白跟，該給他的他一分沒少，銀貨兩訖，將來橋歸橋，路歸路，誰都別搭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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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ma，你睡不著嗎，那我們來玩兒五子棋吧?！?/br>
    顧嵐回神，笑了笑，說：“我和你玩兒每次都輸?！?/br>
    貝貝眨眨眼：“那我讓讓你，你能悔棋，悔五次?！?/br>
    顧嵐無奈道：“寶貝兒，你真的一點兒面子都不給mama留啊?！?/br>
    他摸摸貝貝的頭發，說：“睡覺吧，明天和mama一起去看房子，選一個你最喜歡的?！?/br>
    貝貝抱著他的手臂，睡眼惺忪，強打精神說：“好，我做個BSC（平衡計分卡），選一個咱們倆都最喜歡的。mama，咱們是要買房子，還是要租？”

    “在京城，mama還買不起房子哦?！?/br>
    “沒關系，等我長大，我來買，我一定能掙好多錢的?！?/br>
    顧嵐在淺淺的床頭燈燈光下，側過臉輕輕親吻女兒的額頭，他遇到過許多不好的事兒，但他的女兒是上蒼給他最好的禮物，貝貝這么聰明，又這么乖、這么體貼。

    “寶貝兒，mama不需要你掙多少錢，只希望你能永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那是mama最大的心愿?！?/br>
    貝貝乖巧地嗯了一聲，沒多大會兒就睡著了。

    顧嵐的手臂還讓她抱著，他很少和貝貝一起睡覺，貝貝好像對能和他在一張床上入睡感到很高興，粘人得像一只小雛鳥。

    顧嵐心懷愛意地看著女兒熟睡的臉，整個人又軟又滿足。

    “顧嵐，你該去看心理醫生?！?/br>
    不合時宜的聲音在顧嵐腦海中響起。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目光焦點不知落到了哪兒，等王超將來有了孩子，或許就會明白，為人父母是一件多么需要付出的事。

    顧嵐打算三天內找好房子，然后立刻從酒店中搬出去，再然后，他需要去和王超的律師們談判，他欠王超的已經太多了，將來只有盡可能地去還。

    王超現在一定在和冉含光親親熱熱地一起干什么事兒吧，肯定早打完了網球，或許正在泡吧，或者玩兒飛行棋，吃飯……當然，更可能的就是正在上床。

    顧嵐感到一陣惡心，按冉含光說的，王超陰歷年底，二十八，和他上了床，那么今年年初他王超在連山頂上那場沒戴套的性事……顧嵐試著不去想王超那根幾把到底都干過什么，只是警告自己，將來不管和誰zuoai，都一定要戴套，那樣干凈衛生，不會傳染任何疾病——他打算等安頓下來之后去做一個體檢，這樣于人于己都有好處。

    王超真是個撒謊成性的人，虧他從前還覺得他不一樣，他們之間不是正式的關系，只有性，可無論如何和別人上了床之后起碼要告訴他一聲，或者自己主動把套子戴上，而不是這么來惡心他。

    顧嵐心煩意亂，手臂又叫女兒抱著，于是動都不敢動一下，怕弄醒了她。

    “王超……”他喃喃自語。

    一切都很順利，從天璽園離開的第二天，顧嵐就找到了合適的房子，是一套二居室，位置偏僻，但交通還算便利，離貝貝的學校也不算太遠，價格貴了點，不過他想他還付得起，于是，他當天就帶著女兒搬了過去。

    讓顧嵐沒想到的事，生活中不止有找房子這一個難題，新的問題又出現了，他和貝貝，要怎么吃飯？

    他帶女兒在外頭飯店對付了兩天之后，終于經過中介機構請到了保姆，可這位保姆大姐不止做飯難吃，手腳還不干凈，顧嵐向中介機構投訴后換人，不止房門上被寫了個大大的“壞”字，之后的兩任保姆更是一個比一個差。

    到最后，顧嵐只好把第三任保姆辭退，看來將近一萬的月薪也不能找到合格的保姆，他只好學著自己做飯，他可以對付，貝貝可不能對付。

    他每回學到新菜，貝貝都要苦著臉去嘗，好的話興高采烈，難吃的也只有強咽下去。

    除此之外，生活波瀾不驚，貝貝開學之后就換了一所符合她智商和學習能力的特殊教育學校，也就是人們口中的天才學校，她和新同學相處得很好，顧嵐也不用再去擔心會有家長找上門來。

    他每天畫畫，收入穩中有升，按這勢頭下午，再過幾年他就可以買得起京城的房子……或許他也可以選擇出境。

    可不知怎么的，顧嵐沒深入考慮這件事。

    春暖花開的時候，一切都穩定下來，新家很好，一切齊全，他做的飯菜也還勉強能入口，貝貝的新學校很好，和同學相處融洽，他自己也收入穩定，不必為生計發愁。

    有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正在睡覺，卻叫一場春夢給弄醒了。

    他渾身熱汗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氣，疲倦地抹了把臉。

    顧嵐苦笑一聲，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第二天，貝貝睡得很早，他坐在床邊，看著女兒酣睡的臉，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后換了一身女性的衣服，把自己的yinjing藏好，然后出去了。

    顧嵐去了一家酒吧。

    午夜正是酒吧街最熱鬧的時候，顧嵐好多年沒來過這樣的地方，覺得很不適應，還不如買根按摩棒在家自己玩兒，可來都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他想了想，進了家最安靜的bar。

    他給自己點了杯度數很低的酒，然后坐在窗邊的位置，看向外面擁擠的人流，這兒真熱鬧啊，外面的年輕人看上去也活力十足，他喝了半杯酒，臉色微紅，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外頭。

    來搭訕的人不少，可顧嵐沒有一個看上的，過了一點，他結賬離開，出了酒吧站在街邊抬手招出租。

    一輛出租車停下，顧嵐正要上車，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嘿！美女！你還記得我嗎？”

    顧嵐回頭，是很久以前，在海底撈遇到的那個年輕男孩兒，他顯然是匆忙之間跑過來，氣喘吁吁的，臉上還有點兒紅，不知道是因為快跑還是緊張。

    “我叫李明松……我、我找了你好久，可一直都遇不到，我知道我還不夠好，比不上那天和你一起吃飯的那個男人……可我不甘心，我還年輕，我將來……”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出租車都載了別人，離開了。

    李明松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于是顯得更緊張，最后挫敗地捋了一把頭發：“好啦，我知道我很差勁，我不打擾你了?！?/br>
    顧嵐笑道：“你一點兒都不差勁，你說的對，你還年輕，將來會有很多可能性的?！?/br>
    “別安慰我啦，我知道我再努力，也戴不起幾百萬的表，我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年輕了?！?/br>
    “你不需要幾百萬的表?！鳖檷箍粗狡鹊臉幼?，忍不住笑了起來，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明松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問：“那我能請你喝一杯嗎？”

    顧嵐想了想，點了頭。

    年輕人朝自己的朋友們揮了揮手，眾人起哄后離開，他摸摸腦袋，說：“那、那我們去哪家酒吧？”

    “你讓我留下，只是為了喝酒？”

    李明松瞪大了眼睛，“你、你的意思是……”

    顧嵐聳聳肩，挑眉道：“難道你這么晚出來就只是為了喝酒？我可不是。你……十八歲了吧？”

    李明松的緊張勁兒還在，不過聽了這話，還是笑了出來：“我都大二了，今年二十歲，你要不要看我的身份證？”

    “thanks　god，我可不想白白錯過那輛車?！?/br>
    李明松喉嚨發緊，手心緊張地出了汗，渴望許久的美夢終于要成真了，他居然會有這么好的運氣！他還以為自己永遠都不能再見到她！

    “那要去哪兒？開、開間房，還是酒店？”

    顧嵐招手停下另一輛出租車，李明松殷勤地為他打開車門，顧嵐報了個酒店的名字，那是一家五星級的酒店，李明松盤算了一下自己的花唄借唄，哪怕是最好的房間，他也付得起。

    一路上，他無意識地頻頻扭頭去看顧嵐，把顧嵐都看笑了，說：“為什么一直看我？”

    李明松誠實道：“因為你好看，我從來都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女孩兒，我真怕現在自己是在做夢，夢醒了你就不見了?！?/br>
    顧嵐讓他聽起來過分誠實的甜言蜜語哄得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你看，年輕人就是這點好，從來不吝惜說這些好聽的話。和他們在一起，你會覺得自己都年輕了。

    他伸過手，抓住李明松的手，安撫道：“這不是夢，小松，我的手是熱的，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br>
    李明松使勁兒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