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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持續更新]天空的蔚藍色在線閱讀 - 21. 你很有想法。

21. 你很有想法。

    王良明心里咯噔一下,被嚇了一跳。畢竟這荒郊野外,又暮色昏昏,猛然從角落里躥出那么兩三個不明來路的身影,換做誰,都不可能覺得正常。

    武藤也愣了片刻。但很快,男人就敏捷地閃過身,伸手把王良明拽到了自己身后。

    到了,還是這‘破當兵的’反應迅速啊。

    王良明暗暗尋思著,同時心頭悄然浮上了一股暖流。

    他在想,這個人,雖說平時在自己眼里完全沒個正經樣子;甚至可以毫不客氣地講,活脫脫就一個‘地痞無賴’??墒钦嬗龅搅宋kU,或者碰到可能令自己在他人面前難堪的場面,這男人總會二話不說,很主動地替自己擋下來。

    王良明不太懂,武藤為什么,會這么關心自己?

    ……

    不過,他反過來一琢磨,好像也沒什么特別值得尋味的地方。他覺得歸根到底,自己照顧了這家伙那么久;男人幫自己擋掉些麻煩,出出頭,似乎也算是天經地義。

    王良明用這樣的理由麻痹了下自己,從而讓溫暖中夾雜的那么一絲絲尷尬和別扭稍稍褪去了一點。

    他上前幾步,再往不遠處仔細一望,發現還好。正朝武藤和自己這邊走過來的,不過就是一個面相看上去還蠻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同樣面善的女人,和一個乍眼一瞧,比王良明自己年紀要稍微小一些的女孩。

    唯一不太和諧之處,就在于:他們仨穿著同樣破舊的灰衣服,手里全拎著大包小包的物件,在艱難地‘蹣跚’行進向前。

    武藤帶著王良明,進到了旁邊的一塊荒田里,站在離這家人相對較近、卻也不是那么近的地方,打算先觀察一下形勢。

    “娘,咱們真的就…這么走了嗎?”王良明聽見那年輕的女孩在問她娘。她稍顯虛弱的聲音里,夾雜了些許不舍與悲哀。

    走在前面的女人連連嘆著氣,搖著頭,哀怨又無奈地回答她道:

    “這地里已經完全種不出東西了。如果再繼續賴在這兒,咱們真的只剩下…餓死,這一條路?!?/br>
    女人的這番話,傳進了王良明耳中,讓他心頭驟然一緊??伤娔桥⑺坪醪磺椴辉?,依舊用一種商量,或者更嚴格來講,一種乞求的口吻,對她自己母親說:“娘,可是,咱們……我要是走了的話,大華他會不會……”

    “行了!”那女人聲色俱厲地打斷了她,冷冷地呵斥起來:“還大華大華呢,一天到晚,你腦子里只想著那個大華。飯都沒得吃,大華有什么用?你要是有本事,就去嫁了賀大地主家的大公子。成天又不學做家務,又不去想法子干點正事,就跟個窮小子鬼混。還不如,直接讓你爹娘都餓死了算!”

    說罷,女人就狠狠拉扯住情緒低迷的女孩,頭也不回地往外來,仿佛對自家破舊的房子與舊日生活已深惡痛疾。一門心思,只想趕緊遠離這糟透了的鬼地方。

    眼前的一幕幕,加上那女孩頹唐的神情,盡收王良明的眼底,讓他心里頭沉甸甸的。

    趁著那母女倆拉扯推搡的功夫,他見那家的男主人繞到了屋子后面。片刻后,一頭瘦削的耕牛被拉了過來。牛的脖子上套著繩索,后面連接著一輛平板車。

    “這不中用的老東西,還是拿去賣了吧?!蹦腥税欀碱^,上上下下打量了那頭牛好一陣兒后,對那女人說道:“身上錢也不多。到了縣城里面,不可能再種地了。倒不如去換些盤纏,有錢才是個硬道理?!?/br>
    那女人對此肯定是沒有任何異議。不過,王良明以為,那頭牛似乎是有點靈性。它或許是聽懂了主人的談論,得知他們要把自己賣掉。于是,牛那四條干瘦的腿好像突然間有了氣力,深深‘扎根’在了地上,任憑男主人怎么吆喝和鞭打,硬是不肯挪動開一步。

    這種倔強而無力的反抗,換來的,是那男人更兇猛地拉扯起了拴它的繩套。同時,他又從平板車的夾縫中抽出了一條鞭子,高高地甩開在半空中,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耕牛本就已經皮包骨頭的后背上。

    噼噼啪啪的一聲又一聲,聽得王良明一度以為,那男的是不把牛抽個皮開rou綻,就誓不罷休。他心里面對此情形實在憷得很,捂上了耳朵,想要趕緊離開這兒。

    但日本兵一直拉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

    “你又想怎樣?”王良明問他道,臉色非常不好。飛行員皺了皺眉頭,環抱著胳膊,捏著下巴,思索了半晌后,便帶著王良明,徑直朝那家人走去。

    “老哥,”武藤上前,直接伸手攔住了那男主人正要繼續抽下去的鞭子,顯得自己挺關心他們一樣,開始和他攀談起來:“你們這是怎么了呀?打算要離開這兒?”

    “昂,對啊?!蹦腥诉@時才注意到一旁有兩個外人,不知什么時候跑到自己家這邊來了,只好急忙收起了皮鞭,還有先前那惡聲惡氣的態度。

    那女人和女孩也匆忙停止了拉扯與紛爭,站到男主人身后。她們緊繃著臉,露出了一派因刻意偽裝過了頭,而略顯詭異的冷漠。

    男主人說道:“這地啊,種不出來了。我們這當農民的,總得有條活路是不是?沒辦法,只能先去縣城里頭投奔個親戚,先討口飯吃?!?/br>
    王良明想,這些話,倒和方才他們一家人之間聊的情況,都基本相符。

    武藤點點頭,便指了指一邊那頭身上已出現了幾條淺淺鞭痕的耕牛,繼續問他:“哦,那這…干嘛這牛,呃,是不跟著走了???”

    “嗨,就這畜生,”一聽到武藤提起了那頭牛,男主人立馬開始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抱怨道:“這幾年收成非常不好。這畜生,每天還只知道吃,不知道好好干活?,F在我們去縣城了,也肯定不會再下地了。這喪門星的腌臜東西,趁沒懶死,趕緊甩手賣幾個錢兒。不然啊,我們就該沒活頭了?!?/br>
    恍惚間,王良明好像看到,耕牛默默地聽著主人數落它,眼眶里水汪汪的。緊跟著,就有兩行淚水,滑過了它那瘦到棱角分明的凹凸顴骨,滴落到了地上。

    這讓王良明心里面很是難受。他本想開口勸勸那個男主人??赊D念一想后,農戶先前的惡聲惡語和兇神畢露,讓他或多或少還是有點點畏懼。

    哎。自己也只能……默默地替這頭可憐的牛祈禱了。

    王良明懊惱地暗自抱怨自己太過膽小。日本兵只看了他一眼,便大致明白了他心里在糾結些什么。

    于是,飛行員輕輕拍了他肩頭一下,笑了笑后,走到了牛的跟前,彎下腰身,直視著牛的眼睛。還挺神奇,那牛也抬起了頭,和武藤對視起來。

    并且,令王良明驚訝的是,那牛居然不再傷心落淚了,倒是擺出一臉委屈的模樣。乍一望上去,不如說,是在……

    頻頻示好。

    這種年頭,連動物都學精了,懂得要及時把握住機會。王良明不免感嘆。

    他見武藤又伸出手,在牛的腦袋和身子上胡咯(luo)了好幾下,像是在安撫它‘受傷的內心’。那牛真的很精通如何博取同情,不失時地,用腦袋不停地蹭著飛行員的手掌。以至于到了后來,索性將頭頂到了飛行員的胸前。

    武藤笑著撫摸了會兒它的脊背,轉過身,問那男主人道:“這?!愦蛩愣嗌馘X賣?”

    “先生是打算要這牛?”農戶一聽這話,便迅速來了興致。當他意識到來這里的這兩個人,穿著打扮十分得體,不像是一般的底層民眾后,連回答他們問題的語氣,也愈加恭謙了幾分:“可以啊。我跟您說,這牛別看現在瘦不拉幾沒力氣,喂上幾頓,這勁兒可不是一般的足……”

    ……

    聽農戶跟那兒眉飛色舞地吹噓自己家的牛多么能干,王良明不由有點鄙夷。畢竟,就在剛才沒多久,這‘能干的好幫手’可還是‘只吃不干的畜生’。

    他心想,為了把牛盡快賣出去,這農戶的吃相可謂是難看,連這么明顯的前后矛盾都顧不得了。

    不過他明白,這種年頭,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人人都在拼命掙扎著試圖生存。耍這么一點小小的滑頭,又怎么犯得著去認真和苛責呢?

    日本兵當然是肯定注意到了這一點。男人瞥了眼農戶,不打算深入追究這個,而是順著他的話頭,繼續講:“我吧,在別處有位朋友。他們家現在正好缺頭牛,能犁地的那種。所以過來看看。這不,正好碰見你了嘛。你看情況,出一個合適的價錢吧?!?/br>
    “這鬼天氣不下雨,還能犁……”農戶不自覺地嘀咕了一句后,卻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種話,趕忙收住嘴。然后,他立刻換上了一副倍加殷勤的面孔,熱情地講道:“好哇好哇。那…四百塊錢,這牛,還有車,讓給你們,咋樣?”

    ……

    四百塊錢。王良明扶著腦袋,頭疼地瞪著不遠處,那頭正期待地望向自己和武藤的牛。他尋思著,這農戶也是夠可以,乍一看上去木楞,可歸根到底,還是一肚子的生意經,挺會‘趁火打劫’。

    而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日本兵一反往常,居然沒再討價還價,痛快地從錢夾子里掏了四張嶄新的鈔票兒。

    不出王良明所料,農戶見到了錢,原本暗淡渾濁的眸子,頃刻間光彩四溢。他急忙上前,想趕快把錢收進自己口袋里。

    “等一下?!蔽涮傩α诵?,微微側過了身,將錢先背到了身后。接著,他對有些不解的農戶補充道:“你這里耕作的工具還在不在?或者,還有什么關于種植的書或者說明?也一并給我拿來吧?!?/br>
    “有,有,”農戶連連答應道,嘴都恨不得快咧到了天上。他回答說:“鋤頭,犁,還有鐮刀什么的。好像…還有之前剩下的一些水稻種子。這樣,五百五十,一并給你們好了?!?/br>
    ……

    王良明已然徹底無語。

    他在想,哪里有這樣的?蹬鼻子上臉漫天胡亂砍價,全然不顧商品的實際價值該是多少。先前對這家人還抱有的一絲絲同情和理解,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全被消磨得無影無蹤。以至于,他都快要動了去向鎮長舉報的心思。

    他有點兒擔心,生怕武藤別成了個傻大個兒,會真被這個‘jian商’牽著鼻子走。不過還好,武藤并沒有掉進這個坑里面。

    男人將提著的酒遞給了王良明,理了下自己衣服后,便將空出來的手按到了農戶的肩膀上。

    從他微蜷著的指關節,王良明便可以看出,飛行員是用了點力氣的。

    “老哥,”武藤向因肩膀被捏得有些疼,而臉色不太好看的農戶湊近過去,揮了幾下另一只手中嶄新的鈔票,依舊用那種不咸不淡的淡然口吻講著:“你看,我吧,現在能夠給你的可能就這么多了。你這要是到別處呢,搞不好啊,”

    武藤說到這兒,側身看了眼那牛,話語間添上了幾分嘲諷的意味:“這賣不出去,老死了,就徹底沒人要了。你說呢?”

    飛行員嘴上仍舊和和氣氣的。不過王良明發現,他那雙眼睛透出了幾分凌厲,直逼向了那農戶貪婪的臉,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那人先前得意忘形的氣焰給打壓了下去。

    農戶眼巴巴地望著武藤手里的那幾張鈔票,心中是真犯了難。他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糾結了好一會兒后,自覺眼前的人還是惹不起的,只好選擇妥協:“行吧,四百塊錢,都給你了?!?/br>
    趁著男人回屋里去取耕作工具的功夫,武藤又蹲下身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耕牛的身子和腿,確認沒有什么大的毛病。

    “這些,就是我們平時用的鋤頭,釘耙,還有犁地用的套索。還有這個袋子里,裝了小麥和水稻的種子?!?/br>
    農戶將搬來的東西,一股腦全都扔在了牛拉著的平板車上面后,又將一本拿線從右側裝訂的古書,遞給了王良明,說:“這個,是我爺爺他們那輩人總結的時令規律,和要注意的一些事項。雖說現在…沒什么用,你們想要看看也行。盡管現在這情況,東邊天天都……”

    男主人顯然是還有想說的話,可卻突然注意到,王良明旁邊這人不知為何變了臉色,還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農戶以為是自己惹這‘大戶人家’不高興了,生怕搞不好丟了金主,又扯上麻煩,只得連忙閉嘴,大氣都不敢再出一下。

    王良明倒沒注意到這個。他接過了那本書,簡單翻看了兩眼。泛黃的紙張上,一頁頁都用毛筆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大約摸是記錄了一些作物的名稱,和簡單的耕作事項綱要。

    瞅著那些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文言語句,王良明不禁有點眩暈,便索性合上了書。一抬頭,他見農戶已經收下了錢,背著大包小包,帶著老婆孩子往縣城那邊的方向去了。

    “咱們也走吧?!蔽涮賹⒕铺崃似饋?,放到了平板車上,跟王良明打了個響指,顯得很輕松,臉上洋溢著大功告成后的欣喜。

    王良明則又回過身,望了眼農戶和他的家人遠去的方向?;璩恋哪荷?,三個單薄的背影就這么一點點遠去,漸漸消失在了視野盡頭。這讓他心里頭感覺,怪怪的。

    他忽然想,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那些個單薄背影中的一員?

    怎么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實在是搞不懂。

    ……

    “做什么呢?愣著干什么?”日本兵饒有興致地看著有點悵然所失的王良明,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望了下后,揶揄起他來:“舍不得他們走???”

    “切,誰舍不得啊?!蓖趿济鳑]好氣地回懟道,同時擺出一副打算教育教育男人的架勢:“我剛才差點就要攔下你了。哪兒有他們這么趁火打劫的?完全就是…不要臉啊?!?/br>
    武藤環抱著兩條胳膊,微笑著問了句:“剛才你怎么不直接講???”

    “剛才…剛才我是看當著他們的面兒,不太…好意思…,好不好?”王良明支支吾吾地告訴男人:“你…你得懂點人情世故。這…是禮貌好不好?”

    “哈哈,我總算鬧明白了?!憋w行員攬過他的肩,拍了拍,同時故意加重了點語氣,說道:“在你眼里,不敢當著別人的面提意見,其實是一種禮貌,一種禮儀,我也得跟你學學呢。這樣吧。你看要不,咱現在去追上他們,把原本那剩下的一百五十塊錢補給他們?”

    “……你,”王良明被他搞得暈暈乎乎的,但就是一點脾氣都生不出來,只好小聲嘀咕道:“你既然知道是個局,干嘛還要往里跳,還要給他四百塊錢???莫非,你是覺得自己現在有錢了,可以隨便撒了?”

    “因為值?!蔽涮俑纱嗝髁说鼗卮鹆怂?。

    男人將平板車的繩子在牛的身上套牢固,一邊仔細綁好,一邊繼續解釋:“有這么一頭牛,還有工具。以后買食物的錢,大概就能省下不少,可以用來做后面的事了?!?/br>
    “可是,你也得會cao作才行啊,光搞些‘嘴把式’,有什么用呢?”王良明說著,便把那本令自己頭疼的古書遞到武藤面前,翻開幾頁,指著上面難懂的文字,問他:“就這些,我都讀不懂。你難道會嗎?”

    日本兵湊到跟前,摸著下巴鉆研了一會兒。片刻過后,他輕輕搖了搖頭。

    王良明不由嘆息了一聲,合上書,隨手又扔回了車上,無奈地講:“那就完了。誰都不會,還種個什么???”

    飛行員卻撓了撓后腦勺,十分淡定地回答道:“別這么輕易就說不行啊。什么事情,都得先試試看后,才能知道行不行。而且,不就是看不懂書嗎。這個問題,很好辦?!?/br>
    “很好辦……”王良明被震驚得幾乎講不出話來。等了好半天,他不可思議地望著男人,才勉強憋出一句:“你…有辦法了?”

    “那是?!憋w行員點了點頭。

    “什么辦法???”王良明繼續追問道。但武藤不再回答他,而是走到了他跟前,彎下身,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王良明被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要發神經,把自己給背起來玩兒。

    可武藤卻把他輕輕放到了平板車上面。

    “喂,我說,你現在究竟有什么打算?……”王良明被男人的‘突然襲擊’搞得一愣一愣的,腦子里的思路幾乎完全斷片兒。飛行員也不理他,大手一揮,往牛的屁股上一拍,那牛便明白了男人的意思,甩著尾巴,開始拉起車向前走。

    “著什么急嘛?!蔽涮俑谂5呐赃?,一邊回頭跟王良明說笑著:“先回家,給你們把生魚片做了。吃飽了飯,睡個好覺,再說明天的安排?!?/br>
    瞅著那牛瘦弱的腿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艱難邁進,幾乎是以‘蹭地’的方式掙扎著走,王良明感到很過意不去,想要起身下車。不過,被飛行員給攔住了。

    “它快沒力氣了吧?我想,我還是不要坐了?!蓖趿济鞲涮俳忉尩?。

    武藤笑了笑,正打算說些什么。不料,那牛的尾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高高抬起,從離王良明面前很近的地方掃了過去,

    一股腥臊的牛糞味兒撲面而來,讓王良明連忙捂住了鼻子,卻依然被迫吸進了些難聞的氣味。

    “哈哈,”武藤被他這幅狼狽樣逗樂了,揶揄道:“你看,你瞧不起你哥,你哥還背你扛你。但你要看不起牛,??蓻]你哥這么好脾氣啊?!?/br>
    ……

    王良明滿頭黑線,不想理一臉壞笑著的飛行員。不過,當快要到鎮子上的時候,因為心中實在有些擔心,他還是開口提醒了武藤一句:

    “咱們要不從小路繞道回去吧?別走鎮上的大街了?!?/br>
    “哦?”武藤頓了一下,驚訝于他居然又能湊巧跟自己想到了一塊兒去。男人問道:“為什么呢?”

    “我……唉,算了沒什么。你繼續走你的吧?!蓖趿济鲊@了口氣,低下了頭。他尋摸了半天,覺得自己這個理由,會不會顯得……

    太卑鄙,太自私,也太牽強了?甚至可能讓武藤……鄙視自己的為人?

    還是不說為妙。這是王良明在經歷一番激烈思想斗爭后,得出的結論。

    可他哪知,這么點小事上,日本兵都會認了真,索性拉住牛不走了。他見武藤也爬上了車,坐到自己身邊,問:“來跟哥講講嘛,你怎么會想到這個主意的?”

    “也沒有…我就……那么隨口一說?!蓖趿济鲗擂蔚負芘种?,支支吾吾著應付了他,一心想要趕快轉移他的精力。

    武藤望著那拼命躲閃著自己的眼神,便有了點想法。男人湊到他耳邊,低聲笑道:“我猜,你是不是不想坐車,還是希望我能背著你???”

    “什么???!”

    一聽見‘背’這個詞,王良明猛地打了個激靈,渾身上下都開始發憷,急忙搖頭堅決否定。

    “那是什么???跟哥好好說說嘛?!蔽涮傩α诵?,攬著他的肩膀繼續追問。糾結中的王良明抬起了臉,嘴努了又努,內心掙扎了老半天,終于還是不得不如實相稟:

    “我不想……太多人看見這個……”

    “嗯?!蔽涮冱c了點頭,問道:“為什么呢?”

    “因為……”王良明斷斷續續正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看向了盯著自己的武藤。他十分認真,又極小心翼翼地告訴男人:“我說了,你可……不許因為這事……看不起我……”

    “哈哈?!蔽涮贀溥暌幌戮瓦肿鞓妨?。男人使勁攬過了王良明的肩,用帶著胡茬的下巴,使勁磨蹭著他的腦袋,告訴他:“我怎么會瞧不起你呢?嗯?我是你大哥。你有什么想說的,什么都可以跟我講?!?/br>
    “……好吧,我其實…是怕……”王良明依舊有些猶豫。

    不過,飛行員攬著他的胳膊稍稍加了點力道,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迫于這樣的‘壓力’;還是男人‘力量’,間接給了他些支持與鼓勵,讓他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如泉涌般順利倒了出來:

    “我是怕,路上如果有人看見了,說不定,會了解到這件事。還可能會了解到山谷里那片地。那塊地方,雖說土壤是要肥沃一點,但面積并不是很大,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需要?,F在,大家農作物的收成普遍不好,甚至馬上就可能要有斷糧的風險。何況,那里還有你的飛機。到時候,如果這個地方的存在被公開了,說不定…說不定……”

    連貫的回答到了最后,終還是因為他底氣不足而停頓了片刻。王良明臉漲得通紅,惴惴不安,估摸著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被武藤當做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恥小人了。

    他悄悄地抬起了眼,卻發現,日本兵非但沒露出一絲一毫鄙夷之色,臉上的笑意倒是愈發的明顯,還不住地點起了頭。

    “說不定什么?良明?”武藤搖了搖他的肩膀,鼓勵他繼續講完。

    王良明這才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重獲了一些自信,繼續講起來:“說不定……所有的人,都會蜂擁而至,搶咱們的地方。那到時候,不僅咱們沒有地方可以種,沒有作物可以吃。那塊地很快…呃,可能也會被糟蹋得不成樣子?!?/br>
    終于說完。王良明松了口氣,緊張地看著武藤,等待著他對自己看法的‘批判’。日本兵直接咧嘴樂了,輕輕捶了他一下,笑道:“可以啊,良明。還挺有遠見的啊?!?/br>
    “謝謝?!蓖趿济餍÷暣鹬x著,心中亦是滑過了一絲暖流。他自覺,除了男人以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認真地傾聽過,并如此肯定過自己的想法和提議了。

    “看來啊,以后你不僅可以給我當幫手,還可以做我的…引航員了?!憋w行員樂呵呵地跟他講。

    “引航員?我又不懂飛機啊?!?/br>
    “我是說,生活上的引航員,”武藤一骨碌爬下了車,將牛趕到旁邊一條偏僻小道兒上?!澳阋獙W著…幽默一點,這樣,每天都能有好心情?!?/br>
    “哼,然后就變成第二個你,另一個兵痞子?”王良明沒好氣地懟了句,換來的是飛行員更加爽朗的笑聲:“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嘛?哥哥和弟弟本來就該是一條心,一個性格?!?/br>
    “切?!蓖趿济髯陬嶔さ能嚿?,給他稍稍潑點冷水,提醒他看著點路。

    “對了,還一件事呢。一會兒回去,也先別告訴我娘和我meimei這件事。我倒不是怕她們說漏嘴;而是,耕作成敗與否都是未知數。如果沒弄好,反而讓她們空歡喜一場。搞不好遷怒與你,就要轟你走了??梢园??而且,我娘要是知道花了那么多錢,肯定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我亂花錢,到時候我又得……”

    “沒問題!”武藤沒等他說完,就利落地答應了他。

    這下,王良明倒是來了勁,心底洋溢著不知是欣喜還是欣慰的情緒,讓他接連想到了很多點子:“還有,你那架飛機,停在那兒…嗯,一個是怕被人發現,另外一個是,風吹日曬雨淋的,恐怕也不太好吧?……要不,拿塊布或者別的什么,遮擋一下?”

    “此の侭(就這樣)!”日本兵打了個響指,嘴角上揚得更明顯了些。

    男人很早就知道,這個中國男孩是個有想法的人。只是當著別人,他總憋著不說而已?,F在很好,有了這么一個‘賢內助’,自己要實施已制定好的種種計劃,倒真的是更多了份保障。

    未來,如果一直能這樣,看上去,的確很值得期待。兩個人的心里同時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按著王良明先前的主意,武藤牽著牛,直接就從家后面的院子繞進了山谷里面。

    到了那片綠草茵茵的‘世外桃源’,耕牛仿佛如魚得水,一瞬間腿也直了,眼睛也亮了,也不顧后面正拉著輛車,徑自一路小跑,急速沖向了小溪邊,伏下頭,猛飲起猶如天賜般的甘甜溪水。

    王良明被武藤攔腰抱在懷里,心有余悸又頗為怨恨地瞅著那頭口渴到‘忘我’的耕牛。他暗暗慶幸,得虧日本兵剛才眼疾手快,直接把自己從車上拽了下來。不然,以那架勢,估計現在自己早就被摔到地上,起不了身了。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以怎樣一種尷尬的姿勢被飛行員抱著的,連忙讓男人先放下自己。

    “唉,你好歹得謝謝你哥嘛?!蔽涮儆行┌脨赖乇г沽讼潞?,便不再繼續逗他,把他穩穩地放在了地上。

    男人走到正在喝水的牛旁邊,伸出巴掌,在它頭上打了兩下,講道:“這是我的小兄弟,是我的人。我把你帶了回來,你可不能對我小兄弟不好啊,聽見沒?”

    那牛好像是真能聽懂男人的話一般,居然又抬起了頭,靠近王良明,拿沾著水珠的腦袋不停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的,以它獨特的方式‘道歉’,搞得王良明哭笑不得。

    “好啦,咱們回去吧?!憋w行員樂呵呵地對王良明講道,同時拉著他,準備要回去??赏趿济鞑挥捎悬c擔憂。他指著已經在河邊自顧自啃起了草的牛,問男人:“不用……拴起來嗎?”

    “用不著?!蔽涮俾柫寺柤?,滿臉都是輕松,絲毫沒有顯出一點擔心。

    “不拴起來,到時候別讓它跑了……”雖說飛行員的語氣很堅定,但王良明仍舊不敢完全相信,牛會這般老實聽話。

    “放心吧,”日本兵伸了胳膊,把他攬到自己身側,講道:“我看人比較準,動物和人也是一樣的?!?/br>
    說完,男人還有模有樣地半蹲下來,笑著揉了揉那牲口的頭,好似在和人對話一般,說道:“老牛啊,我不栓你,你會跑嗎?”

    耕牛側過臉,看了兩人一眼后,又繼續低頭兀自吃著草,只是搖了搖尾巴。

    “你看,牛自己都說不跑了,咱們要相信他?!蔽涮傩Φ?。接著,他就推著已然無語的王良明離開了這里,讓耕牛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

    等到了家中的時候,王良明的母親也已經回來。大家便一起配合著武藤,準備起了晚飯。

    “良明啊,把白酒拿過來。然后你就待在這兒,我告訴你應該怎么做魚?;仡^呢,你也親自來試試?!蔽涮僖贿呌妹聿林?,一邊招呼王良明到廚房里來幫自己干活兒。

    一想到魚,王良明就不免想到了早上的那一幕,心里有些抵觸??墒撬?,當著其他家人的面兒,自己又真的不好去矯情。萬一壞了大家的胃口,那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沒辦法,他只得硬著頭皮,靠近了過去。

    不過情況貌似還好。他見武藤已經把魚的頭、尾巴還有鰭全部切掉,將魚皮卷成了一個個小卷,堆放在了一旁。砧板上,只剩下三塊已經剔去了骨刺的魚rou,白花花的,擺在那兒。

    這對王良明而言再好不過。雖說他依舊覺得有些膈應;但是,不用親眼見到一條被完整剖開的魚,已經是謝天謝地。

    “來,把酒灑在這上面?!蔽涮賹Ⅳ~rou拿在手里,讓王良明直接往下澆。

    望著酒水汩汩倒出,聽著那嘩啦啦的聲響,王良明又記起,白天武藤說過的那句話……

    “罰你喝酒?!?/br>
    ……

    若是…自己現在把酒給倒光了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檔子事了?

    想到這里,王良明二話不說,立刻加大了酒壺傾斜的程度。奈何,他的計謀還沒產生得逞的余地,酒壺就被飛行員立刻扶正,并一把奪了過去。

    “別浪費了啊?!蔽涮俨[著眼睛,湊到他耳邊,痞痞地壞笑起來,意味深長地幽幽說道:“夜長,夢多,得留著點才好?!?/br>
    !

    ……

    王良明懊惱地走出了廚房,頹然坐到了廳堂內的一張矮凳子上面,尋思盤算起自己今晚能夠‘活下來’的幾率。而且,他又發現,自己倒光那瓶白酒的想法簡直是做白日夢。因為,就算白酒倒光了…

    放在自己桌上的那壇燒酒,也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哎!

    ……

    他本以為,在經歷過早上那個驚悚的場面后,自己可能吃不下去生魚片。不過武藤總是很神奇,將味道調得恰到好處,使得所有的腥味兒都被去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了姜汁的辛辣和醬油的醇香。

    “吃這個呢,”武藤說著,取來了家里先前存的四個小酒杯,給每個人都滿上了一點白酒?!熬椭?,味道會更不錯?!?/br>
    “meimei應該還不能喝吧?”王良明插了一句嘴,顧慮著她還沒有到十八歲??墒?,王婉寧一聽這話,居然蠻不服氣地直接端起酒杯,又夾了一塊魚rou,就著它一飲而盡。然后,她把酒杯‘啪’地拍在桌子上,說:“誰說我不能喝?我早就是個大人了?!?/br>
    “哈哈,小妹性子爽快,不錯?!蔽涮龠B連拍手贊許,并同時沖王良明擠了擠眼睛,讓王良明再度有了種近乎絕望的眩暈感。

    餐桌上,大家談論的依舊是鎮上的一些瑣事,還有meimei的美術作業,說了很久。王良明暗暗尋思著,就這么一直不停地聊閑天兒,再加上白天‘車牛勞頓’了一通后,是不是,武藤過會兒,差不多就會把這檔子事兒給忘了?

    ……

    享用完了晚餐后的一點點水果,母親‘依照慣例’,針對貨物短缺的現實狀況抱怨了幾句,便回了自己屋子,準備睡覺。王婉寧也回了房間,關上了門,不知是想繼續研究素描,還是要上床休息。

    王良明則坐在自己屋內的桌旁,對著臺燈下的那壇酒干瞪眼,不知所措。他在想,如果自己把酒藏起來的話,武藤應該…就不會再想起來了吧?

    應該是這樣的!一定是!

    王良明下定決心,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他站起身,端起酒壺,準備將它藏進衣柜的夾層。誰又知,剛一轉身,他就發現日本兵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后。男人左手拎著晚飯后喝剩下的那壇白酒,右手拿著兩個空的大碗。

    “嗯哼?!蔽涮俚靡獾負P了揚眉毛,毫不客氣地從已經呆住的王良明手中接下燒酒壇,連同自己這兒的白酒壇和碗一道,放在了桌上。

    他踱步到窗前,推開了窗戶,讓屋里稍微涼快一些。接著,男人就拽著自己的背心,利落地脫下來,扔到床上了。

    面對著男人赤裸的精壯身子,讓并沒有完全習慣的王良明臉紅得厲害。

    他同時也覺得很奇怪。若說在家里因為熱,男人大多時候只穿一件背心,其實也還說得過去。

    關鍵在于,為什么每當只剩下自己和他兩個人的時候,他都一定會光著膀子?

    什么毛??!

    飛行員也不說別的,直接上手從床邊拖了把凳子到桌旁,徑自坐下。然后,他再把桌上原先摞起來的兩個碗并排擺好。接著,武藤便一臉壞笑地瞅著王良明,指著酒壇,比劃了個‘請’的姿勢后,講道:

    “來,咱們應該怎么喝?你自己來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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