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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持續更新]天空的蔚藍色在線閱讀 - 19. 向著未來奮斗

19. 向著未來奮斗

    武藤就站在原地,沒有挪動,只是不斷朝王良明招著手,叫他到自己這兒來。

    待王良明上前一看,才發現,飛行員的手里,多了根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長木棍。他心里有些疑惑,正打算要張嘴詢問男人。不料,武藤卻突然掄起了那根棍子,沖著他的腦門兒,直接就生生劈了下去。

    王良明一下子呆住了,一時間,竟連躲避的本能都無法想起,神經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當然,日本兵不可能對被他稱作‘小老弟’的人去做不好的事。棍子的一端停在了離王良明頭頂大約半寸的地方,接著便扭轉了方向,被男人橫了過來,提到了王良明跟前。

    “你……”

    極度的驚愕,讓王良明基本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張大了嘴巴,愣愣地問說。

    武藤則頗為得意地揚起了嘴角,舉起了木棍,又沖他比劃了兩下后,說道:“來,幫你哥先拿著。還沒完呢?!?/br>
    “這大早上的,你這……是要做什么?”王良明的內心是崩潰的,不可思議地望向這家伙,同時他暗想,這鬼子兵的腦回路,可真是越來越‘清新獨特’了。

    飛行員聳了聳肩膀,將兩個拳頭緊緊地握了握,使得兩條胳膊上都凸起了一條條青筋。他笑了笑,說:“這三個月都沒怎么動,每一天都在休息。如果再繼續這樣,我該變得跟你一樣咯?!?/br>
    就跟晚上睡覺的時候一樣,武藤只穿了條短褲,赤膊著精壯的上身。但王良明發現,他的頭上多了條系著的白布。那布的正中央是一個日本的紅色旭日標志。太陽的兩邊,從左到右,貌似寫了四個黑色的字:‘武運長久’。

    王良明見男人背對著自己,竟然開始蹲起了個傳統練武人的馬步姿勢,伸出兩條膚色不太一樣的胳膊,一板一眼地輪流向前做著沖拳,不由有點想樂,心中亦有些好奇。畢竟,自己先前一直聽聞,日本人向來瞧不起中國人。然而眼前這位,竟還愿意練自己壓根兒看不上的中國傳統武術,練這些無用的···

    花拳繡腿?

    “良明啊,幫我檢查一下。我這么練,動作應該是對的吧?”

    見飛行員居然還請教起了自己來,讓王良明十分意外。他搖搖頭,講道:“我怎么知道對不對?這些都是封建流毒的糟粕,正人君子不屑為之?!痹捓镌捦?,難掩輕蔑之情。

    武藤瞅見他擺出了一副清高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他瞥了眼地上,正好,有一塊挺厚的小石板躺在自己腳下的草叢里。于是,男人便彎腰將它拾了起來,放在手里掂量了兩下后,遞給了王良明。

    “拿好了,”飛行員挑了挑眉毛,跟王良明講道:“哥給你演示下??纯茨阏f的,那什么…流毒?是不是真的沒用?!?/br>
    接過石頭的那一刻,王良明感到胳膊向下一沉,開始有點酸痛。他暗自抱怨著,心想這玩意兒怎么還蠻重的,自己都快沒有力氣繼續抬著了。

    “你又打算做什么?”王良明沒好氣地看著武藤猶如朝陽一般燦爛的笑容,自覺實在是搞不懂他。

    不過,日本兵也并沒有讓他等得太久。待男人端著他的胳膊把石塊放正,再伸直了自己的右掌,對著石板兒一側稍微平滑的面比劃了幾次,瞅準了位置后,就一記凌厲的手刀,迅猛地劈了下去。

    ‘咔嚓?!?/br>
    王良明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手上的重量頃刻間減了下去。接著,碎成兩半的石頭就滑落到了地上。

    武藤方才那一下動作太重太狠。強烈的下行沖力,把王良明的十根手指全都硌得有點兒難受。不過他又想,這石塊那么硬,男人的皮rou直接生生打在上面,估計肯定很疼?;蛘哒f···都該不會受傷了吧?

    想到這里,王良明連忙走上前,主動搬起了武藤的右手,仔細檢查了一下。但情況并沒有如他所預期的那般糟糕。男人的手掌外側,只落下了一層薄薄的灰。至于這人粗糙厚實的皮rou上,則連一點擦紅的跡象都沒有。

    “還覺得沒用嗎?”日本兵笑了笑,輕輕撣掉了手上的灰,教育他道:“這個,就是武士道的一種體現。在你們這邊,通常稱作武術。尚武,是一種精神,也是一種品質?!?/br>
    “所以說,”王良明一連聽見了這么多個‘武’字,不由產生了聯想,問:“這難道,也是你姓氏‘武藤’的由來?”

    “或許吧。說不定,還真可能是吧?!憋w行員恍然大悟般地撓了撓自己后腦勺,一把攬過王良明的肩膀,拍了拍,講:“其實你說得也還挺有道理。要不,等會兒也跟我一起學幾套招術,練一練,怎么樣?”

    “我?”

    王良明訕訕地拿掉了他錮著自己的胳膊,略有些嫌棄地撇著嘴,問:“我為什么要練?這都是你們這些……當兵的,才沒事動不動,就整點這種···?,F在要我也來做這個,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本來是想說句‘破當兵的’,但幸虧猛地回憶起,上周自己如此形容完男人后,是如何被男人直接舉過了頭頂,又扔在了床上,被調戲得好一番尷尬,才總算剎住了口無遮攔的沖動。

    飛行員一下就咧嘴樂了。他叉著腰,直接伸了粗糙的手指頭,捏了兩把王良明的臉蛋兒,揶揄道:“再怎么著,也比打自己的臉強吧?”

    ……

    這番話一出,臊的王良明別扭得直想找個地縫趕緊鉆進去。

    他心想,這日本人現在真是不肯放過每一個可以讓自己尷尬和臉紅的細節。王良明著實是窩火得很,轉身想要撇下武藤,自己回家再睡一會兒,緩緩暈暈乎乎的腦袋,免得白天工作沒精打彩??删瓦@么一個簡單的愿望,卻也被男人伸出的長胳膊給攔了下來。

    “還干嘛?”王良明忿忿地問他道。

    飛行員瞅見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幾分糾結與局促,更是有些得意了。武藤扳著他的肩膀,跟他講:“來都來了。就跟我一起跑幾圈步吧,怎么樣?”

    “要跑自己跑去,我累得慌,沒精力陪你這么折騰?!蓖趿济鱽G下了這么句話,推開他就往回走。

    奈何,武藤根本沒打算讓他離開。

    他懊惱地意識到,無論自己往哪個方向走,飛行員汗津津的強健胸膛總會大大咧咧地橫在面前,擋住自己的前進的步伐。王良明火了,沖男人抱怨起來:“你到底想怎樣?別什么都想著折騰我,成不?”

    武藤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換了種商量的口吻,說道:“這樣吧,我給你一個考驗。如果你要是能過了,我就同意讓你回去睡覺,怎么樣?”

    “不怎么樣?!蓖趿济骰貞涣怂?,但也沒有任何辦法。既然走不開,就只得任憑他擺布,反正大事出不了??伤闹?,武藤并沒有繼續再往下講,也沒有做出進一步的什么舉動,只是又點了支煙,在自己面前悠閑地抽。

    山谷里不論是在清晨,在中午,還在是晚上,總能維持著同樣的靜謐。而且,山間的空氣中經??M繞了些水霧,煞掉了一多半本應燥熱難耐的‘秋老虎’威力。

    王良明冷著張臉,頭疼地盯著眼前的‘真老虎’,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又是什么藥。因為過了老半天,武藤都居然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地立在自己跟前,卻仿佛已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站久了的雙腿漸漸開始感到疲倦,讓王良明原本其實并不太緊繃的神經更是松弛不少,視線亦開始轉向了別處。

    觀察敏銳的飛行員瞅準了這個時機,湊身上前,攔腰抱住了王良明,一把把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的他扛到了肩上。

    “你……”

    又羞又氣的王良明,無力地任由飛行員厚實的巴掌在自己屁股上不老實地游走,只得使勁兒捶著他的肩膀,讓他趕緊放下自己。

    “哈哈,考試不合格。還是踏踏實實跑吧?!蔽涮俅笮χ阉傅搅艘粋鹊目盏厣?,再輕輕放下來。男人伸手指著前方,說道:“你也別去其它地方了。就沿著這個山谷邊兒上,跑上四五圈就可以。不多?!?/br>
    “我累了,沒力氣?!蓖趿济髡伊藗€借口,想要推脫。他估摸著,按往常的習慣,日本兵如果看自己真的不樂意,倒也不會硬逼自己。

    可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他怎知,武藤會直接一膝蓋頂在了自己的屁股上,大笑著講:“別跟我說沒力氣啊。元氣不足,就得好好鍛煉。而且,你既然都累壞了,怎么還有跟我拌嘴的精力?說明還是很不錯的嘛?!?/br>
    說罷,武藤也不等王良明再跟自己啰嗦,拉了他,便邁開腿向前跑。

    “喂,我說……”王良明不情不愿地被他拉著去跑步,依舊有些不甘心,思來想去找出了另一個還蠻合理的托辭。他用騰出的右手指著自己的襯衣,告訴男人:“我穿成這個模樣…也不適合運動啊……哎!你又干什么!”

    猛然間伸向自己領子口的大手,讓王良明吃了一驚。他匆忙拉住了一臉不懷好意地笑著的武藤。

    “幫你脫了啊?!比毡颈柭柤?,顯得自己是為了關心他才會這樣:“我就說了嘛。這么熱的天,穿衣服做什么,光著才爽快?!?/br>
    “啊……我…我還是怕著涼,”王良明當然不會同意脫掉衣服,在外面光著上身。都不說是不是有讓飛行員會趁機不老實地搞點事情的嫌疑。就是不考慮這個因素,在外面,他也絕對不好意思放得這么開。

    但是,這么裹著,又必須去跑步,的確很熱。無奈之下,王良明只好選擇把袖子挽到了胳膊肘的位置,跟在男人后面,費力地跑起來。

    “いち,に、さん、よん!”武藤邊跑邊用日語發號施令,眉宇間掩藏不住得意的神色。王良明盡管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根據他的語氣也能大致猜出,這應該就是他們在部隊里面訓練時候的某種口號了。

    “你們平時……也都……大早上這么出來跑?”王良明上氣不接下氣地問著,同時心想,雖說從前自己在學校也有類似的運動課,成績還算湊合;不過,已經好幾年都沒有過這樣的鍛煉的他,突然要一下子猛地跑這么多,的確有些受不住。

    “這算什么?!憋w行員揚了揚眉毛,稍稍放慢了點腳步,讓他緩一緩,并告訴他:“平時我們可都是半夜起來。哪只是跑步,還有高難度的軍事訓練好不?現在才這么一小會兒就不行了,怎么可以呀?”

    “我又不做軍人,訓練這些有什么用?”王良明頗為不滿地抗議道。緊跟著,武藤的下一句話,便更是讓他覺得‘前景慘淡’:

    “我是你大哥,也就是說,你算是軍屬。在我們那邊,軍屬家的男人,都算作預備役。每個月也要接受軍事常規科目練習的?!?/br>
    飛行員還挺一本正經地解釋給了他,當作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

    合著鬧了半天,自己還成了日本軍人的家眷了??

    ……

    不過也虧得武藤的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跑了四五圈之后,這荒謬的‘訓練’便不再繼續。

    王良明坐在地上,累得渾身上下一頭汗。他看了看自己新換的襯衣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心里明白,肯定又得換下來,重洗一遍。

    可一旁看似不知勞累為何物的日本兵,此時竟雙掌抵地,做起了俯臥撐,讓王良明心里更是驚訝萬分。他是真料不到,這些日本軍人的身體素質竟然如此過硬。

    他心想,這恐怕也是為什么,以前聽到的各種消息里,前方的戰事如此艱難的原因吧?

    “呼?!?/br>
    大約做了六七十個后,武藤終于兩手撐著地面,猛地往上一使勁,整個人穩當地立在了王良明跟前。飛行員撣了撣手上的灰,瞧了眼王良明濕透了的衣服,便一把拉他起來,讓他跟著同樣滿身是汗的自己去小溪那邊洗個澡。

    王良明自然是不愿意在這種野外的河里洗澡和游泳的。不過他覺得,被日本兵軟磨硬泡地折騰成了這幅樣子,若要一直那么渾身濕漉漉地走回家,也難受。他環顧了下四周,這偏僻的地方,倒是除了已急不可耐跳下小溪游起來的武藤,和岸上的自己之外,應該也不會再有什么別的人。

    反正都是男人,連覺都跟他一塊兒睡過了……

    哎!

    王良明懊惱自己的不爭氣,面對日本兵的‘yin威’,竟然總是束手無策。

    不過,相比起身上黏膩的不適感,這點尷尬倒也算不了什么了。王良明磨蹭著脫到只剩一條內褲后,坐在岸邊,小心翼翼地扶著地面,挪動到水里。清澈的溪水浸沒到了胸口,河底松軟的沙土輕輕覆蓋住了腳面,讓王良明總算得以稍稍放松了點。

    還好,水還不算深。他終于放了點心。畢竟自己好幾年不游泳,要是水太深了,自己真的會挺害怕。

    王良明用手捧起一點水,灑在身上與胳膊上,輕輕擦拭著。他發現,這種純天然的涼,倒是比普通降溫解暑用的冰塊要舒服不少。

    弄了一小會兒,王良明感覺自己燥熱發漲的頭腦,總算稍稍平靜了一些,便自然而然地慢慢舒展開四肢,任憑水流緩緩地從肌膚上流過,讓每一個毛孔都盡可能多汲取一些天然的甘露。

    不過這時,他才猛然發現,方才還在一旁游著泳的武藤不知什么時候,突然間不見了蹤影。平靜的水面上,只有微風拂過留下的粼粼波紋,仿佛先前并沒有被自己和他所驚擾。

    王良明有些納悶,正朝先前飛行員待的地方發著愣。結果,一股強勁的力量按在了他的肩上,緊接著,他整個頭就徹底埋進了水里。

    “嗚…”王良明猝不及防地被按了下去,冷不防喝了一口水。不過經這么一弄,他心里也就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掙扎著從水里起身后,王良明直接就沖身后嬉皮笑臉的武藤撩起來一大片水花,憤怒地嚷道:“干什么?!想要淹死我啊!”

    日本兵當然不會生氣,撥弄了兩下頭頂,胡咯(luo)掉一片水珠,整個人顯得十分開心:“我看你太慢了,幫你來個痛快點兒的,多好?!闭f罷,男人又拽著王良明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前面走了一點后,跟他講:“來,你不是也會游嗎?咱倆來比比,咋樣?”

    “嘁,來就來?!?/br>
    因為剛才被他搞了那么一下,心里十分不服氣,讓之前一直推脫不想在河里游泳的王良明突然來了點勁頭,不切實際地要跟他比試比試。

    飛行員當然絕對樂意,于是放開了拖著他的手,笑著說道:“好啊,那我說開始,咱們就開始咯?”

    “成?!蓖趿济饕豢诖饝讼聛?,松開了扒著河岸的手,想先站在水中,準備調整一下身體狀態。卻不料,他這一站,腳底下已抅不到那松軟的土石河床,直接踩了個空,身體作勢就要沉了下去?;艁y中,他只得趕忙用胳膊架住了武藤強健的肩,才算是找到了個支撐。

    飛行員笑嘻嘻看了他一眼后,將他架著自己肩的胳膊直接拽到了脖子另一側。這樣一來,王良明整個人都直接趴上了武藤的后背。

    王良明的臉羞愧得通紅,尷尬地盯著自己和武藤緊挨在一起的rou體,十分難為情??墒撬麤]辦法,自己若是放開武藤,立馬就得沉到水下去。從前學過的那點游泳技巧,由于好幾年未付諸實踐,只能算是都喂了狗了。

    武藤對他的這點心思再清楚不過,便也不再提比游泳的事情,吹了個口哨,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搭了到自己的后背上,帶他在水里面靜靜泡上了一陣。

    王良明羞愧到了極點,同時懊惱著自己如此這般不爭氣,以至于在男人面前一點面子都扳不回來。不過,懊惱雖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方才攬住男人肩膀的那一刻,他發現,心底的恐懼和擔憂一下子就減退了一多半。

    他覺得,這或許是種很難用任何一種言語描述出來的心境。就仿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找到了一盞明燈,或是在漫無邊際的海洋中發現了一座孤島。所有的懼怕、慌亂,能在一瞬間,與突如其來的、可能應該被稱作希望的東西相比,竟變得不值一提了。

    而希望,對自己而言,就好似那飛行員的肩膀一般,是可以依賴著的靠山。

    王良明不明白,自己到底從何時開始有了,并且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

    ……

    躺在河岸邊的草地上,日本兵依舊拿胳膊攬著王良明沒有放開,同時嘴里輕輕地哼著什么曲調兒,一臉輕松和淡然。王良明心里自然是十分別扭。不過,方才涌起的千萬種思緒,也讓他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心境里,望著晴朗的天空,他完全不知道該和身邊那人說些什么才好。

    “良明啊,”武藤還是如往常那樣閑不住,搖晃了他一下,率先打開了話匣子:“跟你商量個事情唄?!?/br>
    “什么事?”

    現在一聽見‘商量’一詞,王良明也會開始頭疼了,不由自主地就會去揣測,飛行員是不是又打算搞事情。他揉著自己的太陽xue,無奈地問:“說吧,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別這么不耐煩嘛。你老說什么幺…蛾子?什么的。你哥又不是蝴蝶,只是能開飛機而已?!蔽涮俅蛉さ剞揶碇?,但緊接著便稍稍收斂起了笑臉,跟他講:“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較多,對不對?”

    “嗯。對?!蓖趿济鞔鸬?。同時心里感嘆,謝天謝地,他總算正經點兒了。

    “一會兒,咱們就按昨天商量的,拉個清單?!蔽涮偃缡侵v著,猶如一名將軍在計劃戰局部署一般,井井有條地娓娓道來:“首先呢,這糧食肯定要自己弄了。不然再過些時日,吃的東西買不到了,咱們可就得餓肚子咯?!?/br>
    “你說的很對,”王良明點頭答應道:“但問題是,如果要弄糧食,光這么胡亂埋幾個種子肯定是不行的。得向他們真正務過農的,向那些人請教些好的經驗。還要搞來一些必要的耕作器具。如果沒有這些的話,就算能僥幸長出來些幼苗,也不是長久之計?!?/br>
    武藤從旁邊堆在一起的衣服里摸出了另一支煙,點上抽了幾口后,繼續說:“除了種地這事以外,還得有一個通勤工具。一天到晚靠老張,或者是別人的牛車馬車去遠的地方,是不行的?!?/br>
    “要有當然是好啊,”王良明嘆了口氣,很是憂愁:“可沒錢去買牛車和馬車;更沒錢買、也沒人會開汽車啊?!?/br>
    “這你就不要擔心了嘛。以前我就說了,車,我是會開的。錢的事,也不要擔心,最近我的運氣還是很不錯的哦?!?/br>
    武藤說著,又把手放在王良明的肚子上揉了揉,搞得他猶如觸到了桿子上的電線,立刻爬了起來,懊惱地盯著飛行員一臉玩世不恭的模樣。

    “你也別得意。打牌這種事情都是湊巧,搞不好哪天就輸光了。而且,”王良明頓了頓,繼續講道:“老五那些人,按照我們北平那邊人們的話來講,都是胡同串子。你不清楚他們如果一直這么輸錢的話,會不會等哪天輸到喪失了理智,做出什么不好的舉動?!?/br>
    武藤靜靜地聽他給自己分析著利弊,倒是來了些興致,也坐起了身,把右胳膊搭到他的肩上?!澳苡惺裁床缓玫氖虑槁?,”飛行員笑了笑,回答說:“你哥不怕這些的。而且,我覺得他們跟那個叫…陸駿豪的警察長相比,要好很多啊?!?/br>
    “你還是小心點吧,”王良明見他對此事蠻不在乎,有點擔憂,話語間也多了分焦慮:“反正我總覺得……不是特別好……”

    “哈哈,我知道,小兄弟是關心我?!蔽涮倥牧伺乃绨?,讓王良明心中又泛起了一陣強烈的尷尬。飛行員伸出手,把正燃著的香煙塞向了王良明的嘴。王良明本想避開,卻還是被他捂著嘴,強迫著吸了一下,然后被guntang的煙嗆得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學抽煙也得列上,”武藤笑嘻嘻地幫他拍了幾下后背,自己也再抽了一口,吐出一縷nongnong的白煙,講:“抽煙可以幫你緩解下…緊張感,讓你的思維更清楚一點,別總那么暈暈乎乎的?!?/br>
    “你覺得我,”王良明不可思議地問道:“每天都恍恍惚惚、渾渾噩噩地混日子?還……緊張?”

    聽見這話,飛行員不合時宜地使勁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疑惑:“至少在我來之前,我敢肯定,你是這么稀里糊涂地過日子的。不然也不會沒事就打自己耳光了,哈哈?!?/br>
    王良明被氣得臉都恨不得糾結在了一處,同時心里窩火得愈發厲害。他剛想張嘴反駁些什么,卻又被武藤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制止了。

    “咱們現在的積蓄,其實應該可以先去買一輛自行車來了。良明,你們這里有賣的嗎?”

    “有是有,兩個地方賣。但你別指望讓我騎車帶你?!蓖趿济鞔鸬?。他看見自己光著的腳上蹭了些泥,便坐到岸邊,把腿又放進了清涼的水中。武藤見狀,也利落地爬起身,把腳伸進水里。

    王良明繼續講:“一個是在鎮上的集市。如果正好有商賈帶過來的貨物里有自行車的話,就能買到,一般也不便宜。另一個,是在百貨商店?!?/br>
    一想起老板娘柳嵐青那張冷漠的臉,王良明就不自覺地有些抵觸。但沒辦法,他還是只得將全部情況向男人如實相稟:“百貨商店的自行車,質量可能會有保障,只不過……”

    “不過什么?”日本兵轉過臉問他。

    “……百貨商店的那個老板娘,是地主的小老婆。她那個店,宰人很厲害的,我們這里的人都不是很喜歡她?!?/br>
    武藤倒是一臉無所謂地搖搖頭,還將水中自己腳上的泥往王良明的腳上蹭了蹭。他無所謂地說:“做生意嘛,人好不好無所謂的,只要交易成了,就行?!?/br>
    “你倒還真挺有把握的???”王良明毫不客氣地把男人蹭給自己的泥重新弄回了他的腳上,換來的是日本兵直接把整條腿都搭到了自己的腿上,還勾著自己的腳不下來了。武藤笑嘻嘻地說:“有你哥在,你一天到晚擔憂些什么呢?”

    王良明努力想掙脫開他的控制,同時還打算再補充兩句,讓他別這么自負。不料這時,一個冰冰涼、渾身光溜溜的東西突然滑過了腳邊,使王良明猛然一驚,急忙抽回了腿,以為是遇到了一條水蛇。

    飛行員也注意到了這個,一骨碌爬了起來,俯身一探,迅猛地把手伸進了水里。沒幾秒后,一條劇烈蹦跶著的大鱸魚,就被他掐著嘴提出了水面。

    “哈,良明,你看,咱們今天晚飯有好東西咯?!蔽涮倩瘟嘶问掷锏牟煌暝聂~,對看得有些發愣的王良明笑道。那魚力氣還蠻大,拼命地搖著自己的大尾巴,將水珠濺了王良明和武藤一身。

    日本兵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一手拿著魚,另一只手拔出了那把短刀。武藤先是把魚擱在地上,用刀柄用力拍了幾下魚的頭。待鱸魚不那么奮力掙扎后,他再拿起刀,對準了魚嘴下面的肚子深深一刺,再往下狠狠一劃。雪白的魚肚便敞開了道口子,里面的內臟就好似凝固的液體一般,頃刻間全流了出來。

    王良明呆住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他當然知道,武藤只是想給自己和家里人做點早先說過的生魚片。并且,在以前生活條件還湊合的時候,自己又不是沒吃過魚。但他就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那魚掙扎的動作漸漸放緩,到最終連翕動的鰓都停止了下來,心里感覺,很難受。

    他想,也許和上次看到家門口一群人圍著要殺野豬一樣,雖說自己最終成功避免了目睹到更驚悚的場面。不過在混亂的年頭里待久了,看到悲傷的場景,總是能讓他不自覺地聯想到人,還有人的命運。

    ……

    武藤倒是沒注意到王良明異常的表現。他將刀柄叼在口中,兀自在河邊清洗起魚的腹腔。男人當然很高興,心想總算能在王良明面前,來個拿手的菜了。

    回去的路上,飛行員又想到了之前王良明和自己提到的關于冰箱的事,便囑咐他把那個也放到列出的‘清單’上面。

    王良明還沒從先前的震驚中平復過來心緒,滿腦子里都是那條魚臨死前的慘狀,有一搭沒一搭地答應了他。

    “別這么沒信心嘛,”武藤聽他有些無精打采的語氣,以為他是在對自己的能力表示懷疑,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輕松地講道:“要相信,希望是存在的,我們未來還有很多事可以做呢?!?/br>
    王良明沒回答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嘆息了一聲,繼續被武藤拉著,回到了自己家里。

    日本兵直接進了廚房,取來個盆,把魚放在里面,用水洗凈。接著,他又在手上倒了些鹽,胡咯(luo)勻后,抹在了魚身上。

    “呦,這是有魚吃了啊,”王婉寧不知什么時候起了床,已經換上了白天的衣服,而不是松垮垮的睡衣。她見到有了新的食料,自然十分高興:“太好了!我們好久都沒有吃魚了!”

    “哈哈,等著唄。得先腌一下,晚上給你們再做一道日本菜,生魚片?!蔽涮僖贿呄粗?,一邊笑呵呵地跟她解釋道。

    “好啊好??!”王婉寧一臉興奮,連連夸贊:“大哥做的日本菜真的是太好吃了!我真是每天都想吃!”

    “哈,以后盡量天天給你們做?!憋w行員笑著答道。王良明聽著他們的談話,心里則是無比糾結。他在想,要是meimei方才見到了那條魚是怎么死的,還會有胃口嗎?

    ……

    “meimei,你怎么起來了?”王良明實在無心再聽他倆繼續談論會讓自己發憷的話題,趕緊插了一句嘴。

    “哦,最近啊,大哥給我安排了些素描的作業,”

    王婉寧說著,就回屋里拿來了武藤先前給她的那個畫本,一頁頁翻起來,說:

    “有些景物啊,比如那天上的云,地上的草,樹上的葉子,你若是簡單地勾勒出它們的輪廓,并不難。但是呢,萬物都處在運動之中,單單描繪出事物靜止的外形,并不能很好地體現出它們在自然環境中的真實的狀態,所以啊,”王婉寧解釋道:“大哥現在就讓我多加練習,用簡單的線條,表現出運動的美感?!?/br>
    瀏覽著meimei一頁又一頁的鉛筆畫,聽著她有板有眼的講述,王良明倒真是眼前一亮。他知道,雖說自己對美術懂的真的是很少很少;但是,相較以前,她的那些只能被稱作‘涂鴉’的東西,王婉寧這些作業體現出的進步,他這么個門外漢,也都能很明了地看在眼里。

    “這些……都是大哥教你的?”王良明問了句。

    “對啊對啊,”王婉寧很開心地回答了他:“大哥還說了,等再過兩天,打算讓我也和你們一起到鎮子上去,畫畫街上的房子啊,行人啊,能夠提高自己的繪畫水平?!?/br>
    望著王婉寧熱情高漲地拿著畫本回了房間,王良明轉身進了廚房,神情復雜地盯著同樣看著自己、滿臉得意的飛行員,嘆了口氣,講道:“想不到,你還真是挺有兩下子的,都可以當老師了?!?/br>
    “那是嘛?!蔽涮僖膊豢蜌?,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跟他說:“我就是你meimei的美術老師。也是你的,靈魂導師?!?/br>
    “靈魂導師??!”王良明被嚇得下巴都差點沒立刻脫臼,尷尬地捶了男人一拳。

    武藤樂呵著地閃身到一邊,繼續熱早上要吃的飯。他同時還要王良明去取了張紙,將白天打算要做的事情列了個單子。

    等王良明大致寫好,拿過來給他‘審核’時,飛行員挑了下眉,接過鉛筆,又在紙上做了個補充,笑著講道:

    “‘教小兄弟抽煙’,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了呢?”

    ……

    他們去到鎮子上舒萊曼診所的時候,德國醫生正半蹲在院子門口,擺弄著一些什么。兩人走近一看,舒萊曼面前放著幾個花盆。旁邊,還剛剛搭建起了一個小小的花圃。

    “你們來了?!笔嫒R曼簡單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后,低頭繼續用鏟子撥弄著花盆里面的土。

    “您這是,計劃要養點好看的植物嗎?”王良明禮節性地問道。

    “對啊。昨天晚上,鎮長給我帶來了一些月季和郁金香的種子。這樣,我就可以把這里裝點得和我在法蘭克福的家一樣了?!笔嫒R曼答復了他。一向古板嚴肅的臉上,亦是難得地浮現出了些許輕松與愉悅的神采。

    是啊,能夠在陌生的國度里,找到一個和家一樣的地方,當然是再溫暖不過的了。王良明在心底感嘆著。

    瞅著眼前德國醫生先將一些花圃里的土小心鏟起,再混合進一種顏色更深的沙粒后才填進花盆,武藤重重地點了點頭,嘴角也上揚得更高了。男人拿定了主意,悄悄把王良明拉到一旁,小聲對他說道:

    “我覺得,我們的第一項任務,可以向他求助一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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