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懵懵懂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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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 一想起那地方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還有自己上一次被捉弄到凄慘無比的模樣,苦不堪言,王良明就不由自主犯了頭疼。 可飛行員拿定了主意就不會再動搖。武藤站在那兒,掂量著手里的那包菜籽,嘴上吹著輕快的口哨,催促他趕緊走。 “去做什么?難道說……你現在就想要跑去種地?”王良明覺得,自己真的是無法理解這個人腦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尤其當見到武藤還在沖自己嬉皮笑臉地點著頭后,更是萬分驚詫。他接著問:“咱都不說會不會種這些的問題了。這深更半夜的,中國人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兒有大晚上跑去務農的道理?你可真是莫名其妙?!?/br> 說完,他就扭過臉,低頭準備繼續手里的針線活。卻不料,武藤一把將他手上的活計奪了放到一邊去。緊跟著,臺燈也被男人給關上了。 王良明有些窩火,疲倦感亦是愈加強烈??梢惶鹉?,他卻又正好對上了飛行員那雙敏銳的眼睛,讓他面對男人時本就不強的底氣更虛了。于是,他只得極其不情愿地站起身,無語地看著武藤沖窗口那邊走去,欲哭無淚地訕訕問男人道:“又要翻窗戶?” 武藤簡單地應了一聲,就徑自開了窗戶,很輕巧地坐在邊框上,轉身就穩穩地落到了外面的廊道里。王良明懊惱地瞪著自己床單上又被飛行員不小心蹭上的兩個黑腳印,沒好氣地白了男人一眼。他見武藤正一手扳著窗框瞅著自己,等著自己也從窗戶翻出去。 王良明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到了床邊。不過這時,他突然靈機一動,順手就‘砰’地關上了窗戶,插了栓,朝著還在外面,但一臉懵懵的日本兵做了個鬼臉,立刻閃身出了房間。 其實,他本來還琢磨想把大門也給鎖上,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不出去了。但是他又轉念一想,若是自己這么干,到底仍是怕日本人再惹出些什么事端來,便只得老老實實地去了外面。 剛一關好家的大門,王良明回過身,鼻尖就幾乎要撞在了飛行員強健的胸膛上。武藤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笑道:“你小子跑得還夠快的啊,我都沒追上?!?/br> “切?!蓖趿济鳑]好氣卻又頗為得意地答復男人,為自己方才一點‘小計謀’的得逞而沾沾自喜。他也不知心中哪里突然冒出來點自信,竟能讓他搶在飛行員前面,開始昂首闊步地往后山那邊走去,顯得好似無所畏懼。這種舉動,搞得日本兵都一頭霧水。 不過,今天夜里似乎有些特別,空氣中沒有了以往那徐徐吹過的涼風。平日里演奏那大自然協奏曲的昆蟲們亦不知去了哪里。寂靜的夜里,就真的只剩下了一片沉寂。 “快點吧,可能要下雨了呢?!蔽涮贅泛侵屏送撇抛吡藳]兩步,就有點邁不開腿的王良明繼續向前。 一離開自家的院子,面對著那夜幕里空空曠曠的山谷,王良明方才那點沒來由的自信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武藤當然早就窺破了他的心思,也來了興致,把已經落到自己后面的男孩又推到了前面去。 “哎······我說,”望著四周黑漆漆的環境,與那些連綿起伏的山丘,王良明實在是有些害怕。他問男人:“這里真的是有點太黑了吧。你的手電筒呢?可以開開嗎?” 武藤卻聳聳肩,攤開自己的右手,講道:“前天晚上電就用完了,已經不能用了?!?/br> “你沒有備用的電池嗎?” “沒有了。你們這里如果要有賣的,明天你帶我去看看吧?!?/br> …… 王良明覺得,自己內心離崩潰的邊緣已近在咫尺。他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兩眼一抹黑的尷尬場面,簡直頭痛欲裂。 沒過多久,很快,兩人又來到了那個交叉路口。武藤叉著腰,盯著一側的路口沉思了一會兒,便徑直往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走去。王良明見自己又這么被一個人扔在這兒,有點懵,匆忙沖男人的背影喊道:“喂,你等等我啊?!?/br> 可誰知飛行員非但沒有回過身來等他,反而腳下還加快了兩步。那高大的身軀,傾刻隱藏到了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中。王良明有些慌了,接連喊了武藤幾聲,可居然連一聲回應都沒有。片刻之后,他發覺,連男人那皮靴踩在泥地上發出的沙沙聲響都消逝不見了。 空蕩蕩的山間小路上,只剩下王良明一個人。他無助而害怕地環顧起了四周:身后,因為厚重的烏云遮擋住了月光,沒有被山丘陰影所覆蓋的小徑和前方一樣十分昏暗,路面頗為詭異地蜿蜒扭曲著,向遠方延展開去。而眼前,則更是混沌一片,就如之前那樣,什么都看不見。他感到,自己宛若已被黑色的布條蒙上了雙眼。 努力克服著心底的恐懼,王良明想試著邁開腿向前走,卻更加沮喪地發現,在沒有看清眼前到底有什么的情況下,他的雙腿就好似被灌了鉛一般,沉重到根本抬不起來。 這時不知怎的,他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幾聲自己熟悉的機械轟鳴。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強勁的風。谷地三面環山,這奇怪的異響很快就在高聳的山壁間回蕩開來,重重地敲擊著王良明的耳膜,往他心頭上又平添了幾分恐懼與擔憂。 在這震耳欲聾的響聲中,王良明隱隱覺得腳下的大地似乎都開始顫抖起來。有許多小石子在自己腳下滾來滾去,咯吱咯吱地響著。以至于讓王良明認為,它們仿佛不是在地上,而是就在自己的心口上滾動著,打磨掉了自己本就所剩無幾的一點勇氣。 “武藤先生……哥?您···在那兒嗎?”面對未知危險所產生的恐懼,讓王良明連聲招呼了武藤好幾次。然而,黑漆漆的四周依舊沒有傳出任何得以讓他放下心來的回應。 不知為什么,王良明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已被徹底拋棄在了這無邊的黑夜中,沒有人愿意理睬自己,就像之前,自己和家人顛沛流離的生活一般?;靵y的世間,沒有人會在乎你的死活;就算是在小鎮上能夠得到大家的笑臉相迎,也不過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還有點可以榨取的所謂剩余價值罷了。 想到這里,王良明未免感到十分難過,鼻子一酸,差點掉下了眼淚。他只得連忙抹了把臉,張大了嘴,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以平撫一下波瀾起伏的內心。 他發現,遠處那異響此時停了下來,迎面而來的強風也消失了,山谷澗再次溢滿了之前那般沉寂。王良明只覺雙腿一陣發軟,一下子癱軟坐倒到了地上。當然,他心里方才的那一點恐懼和無助,已經被惱怒和羞愧燃燒得一干二凈: 基本確定了,又是日本人把自己捉弄了。 自己也真是的…… 恍惚間,王良明發現就像那天一樣,視野內,許多不同的線條從不同的方向分散、收攏、聚合成型,好似粗黑的毛筆在已被墨汁浸染的宣紙上又描繪出了更深的景物輪廓。稍遠一些的地方,那架戰機前端的螺旋槳還沒有完全停下來,跟個大風扇一樣一圈一圈地轉動著。 而那個高大的身影又杵在了自己面前,抱著手臂沖向自己。 肯定又是在看熱鬧般地嘲笑自己沒用了。王良明暗暗揣摩著,心里面的羞愧與窩火愈加強烈。自覺丟了臉的他,懊惱地站起身,也不管跟前的飛行員,也沒再考慮自己害不害怕,徑自就要往回走去,卻再次被武藤給拉住了。 “又要干什么?”王良明還在生著悶氣,沒好氣地扭頭質問了他一句。不過,被飛行員厚實粗糙的掌心所包裹著的手腕處傳來陣陣溫暖,又開始讓他的內心深處別扭和尷尬起來了。 武藤很是關切地問道:“你真的……還是看不見?” “看見了,不就是你把飛機發動了么?大半夜整這種事情,真是煩死人了?!蓖趿济骱軕嵟鼗貞?。 日本兵卻撓了撓后腦勺,沉思了片刻后,對他說道:“回頭想辦法,去弄點胡蘿卜來吧。 “胡蘿卜?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現在,只要一聽到武藤要搞什么新花樣,王良明就本能的后怕和頭疼。飛行員依舊如之前那樣很隨意地聳聳肩,淡然地解釋道:“給你補充點維生素,這樣就不會有夜盲癥了?!?/br> ······ 合著鬧了半天,他還是為了關心自己了? ?! “謝謝,不過我不覺得我需要?!蓖趿济饕膊恢雷约簯撌巧鷼膺€是感激,只得不痛不癢地回答了他。 哪知,武藤卻大笑著攬過他的肩膀,又拿出那種老兵油子的口吻調侃起來:“你不需要,我也得要。不然,我的眼睛也不好了的話,以后就沒有人給你···引路了,哈哈?!?/br> “引路?”王良明沒反應過來,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現在每天都是你的引航員呀?”飛行員繼續逗著他,同時還拿粗壯的手指刮了他下巴一下?!斑€不是什么都得靠我幫你做嗎?” 一聽這話,王良明幾乎立刻就炸毛了:“靠你幫著?你………”可他轉念一想,這話也并不是那么不準確和離譜,只好又降低了聲音:“大多數時候…還是我幫你的吧?” “哈哈,咱們兄弟倆互相幫助?!比毡颈鴺泛侵е白?。 王良明覺得別扭得要死,想要掙脫開他的手,但飛行員就是不給他這樣的機會,反而握得更緊了。 男人粗糙壯實的手掌不斷摩挲著自己略顯細嫩的皮膚,讓王良明不免有些癢癢得,同時一股莫名的情緒又浮上心頭,讓他感到極為迷茫。他在想,的確,武藤說得沒錯,自己確實是,或者說,有那么一點點,依賴上這個人了吧? 就從白天他為自己擋下保長的那碗酒開始,有那么一剎那;或者說,在更早的幾天前,自己差點掉到井里面、他把自己撈上來,又幫著家里面做飯吃的時候,王良明就認為自己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若要是離開這個人,自己和家人就會活不下去。 想想也是挺可笑的,將近二十多年了,就算生活再艱難,自己不也是一個人這么過來了。過去遭遇過那些變故所感受到的艱辛,可比得上這幾天來的好幾倍。但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么一兩天的功夫,王良明忽然發現自己整個人就好似一根緊繃的彈簧,突然間失去了拉伸的張力,軟軟地松弛了下來。 這是為什么呢?王良明也不知道。他只是在想,男人牽著自己的手的時候,自己內心里某樣曾經失去的什么,好像被找了回來。而至于究竟是什么,自己并不很明了。 亂七八糟的念頭正在腦子里瘋狂地過著電影,一旁的草叢中卻突然傳出了異常的沙沙聲響,仿佛有什么動物正在里面急速地穿梭經過。王良明吃了一嚇,竟不自覺地握緊了武藤牽著自己的右手。 也就眨眼之間,他便立刻漲紅了臉,難為情地想要松開。 怎么回事?怎么自己會有這樣懦弱的表現?!王良明暗暗責罵著自己,尋思著趕快抽回自己的手。不過飛行員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拽著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帶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王良明十分羞愧,好后悔方才自己那樣的舉動,不聰明正被不聰明誤。但是,他好像又隱約有種情緒,似乎自己希望的其實就是這樣。 到底是怎么了?王良明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他們便從山背后的那片陰影中繞了出來。不過因為天色不大好,有著潺潺溪水的那一側谷地并不如前幾天那般亮敞。武藤皺著眉,抬頭望了眼天上密布著的層層云朵后,便蹲下了身,一邊招呼王良明也過去幫他:“快點吧,要下雨了?!?/br> 王良明不知道他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他剛準備要問日本人,卻看見武藤從吊著的左臂袖口中取出了一柄短刀,直接拔出了鞘。盡管四周昏暗,那鋒利刀刃折射出的凜凜寒光還是讓王良明不禁打了個哆嗦。 “沒鏟子,只能先用這個來做了?!蔽涮傩χf道。他拿著刀在王良明面前比劃了兩下后,就干脆利落地將其一把扎進了松軟的泥土中,原本平整的地面立刻被揦開了一道口子。飛行員很嫻熟地用右手cao控著刀的走向,橫過來,又豎過去。沒幾下后,一捧土就被男人挖了出來,堆到了一邊。 “這,也能行???”王良明難以置信地瞅著飛行員把紙包里那個發芽的土豆直接丟進了坑里,然后把方才挖出的那捧土小心地填了回去,又在旁邊開始搗鼓起苦瓜的籽了。 “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武藤對他講,同時又指了指陰云密布的天空,繼續說:“這好像馬上要下大雨了??纯从袥]有效果,就知道行不行了?!?/br> “唉,我可是不怎么看好這個?!蓖趿济髌财沧?,尋思著,這平時原野里那些農民種地的時候都是牛車釘耙,在分割得很整齊的田地里一板一眼地勞作。哪兒有隨便在地上刨個坑,就能種出莊稼的道理? 武藤倒絲毫沒有覺得不妥。男人繼續做完了手里的活后,收好了刀,慢悠悠地直起了腰板兒,沖王良明擠了擠眼,便伸了胳膊攬過他的肩膀:“你得相信你哥。你哥說行,那就是行,肯定沒問題?!?/br> 王良明瞅著飛行員一臉志在必得的模樣,一恍惚,竟突然差點相信了他。 這使他不得不又匆忙否定了自己這個近乎瘋狂的想法。不過武藤好似剛剛想起了什么事,話鋒一轉,湊到他耳邊,低聲笑道:“話說,你剛才是不是又喊我先生了?” “???”王良明一下子便心虛了,但表面上還強裝若無其事。他說:“沒有啊,你是我大哥,我……我怎么會叫你先生嘛?!?/br> “真沒有嗎?”武藤瞇起眼睛,瞧著他努力遮掩內心慌張的模樣,很想樂,但是還是盡量忍著沒笑成失態。 “真的沒有啊。大哥?!蓖趿济饔樣樀匦χ貞?,為了使飛行員相信自己,還刻意又補充了個大哥的稱謂。 “是嘛,那剛才難道是我聽錯了?”武藤笑著繼續問道,一面故作生氣地狠狠在他肩膀上捏了兩下,繼續推著他在自己前面走。 “真的……沒有啊?!蓖趿济饕仓缓门μ氯?。 “哈哈?!?/br> …… 他倆推搡著回到家中院子的時候,就如之前離開時那樣,王良明的母親和meimei已經熟睡了很久。 武藤本來還想從窗戶外面翻到里面去,不過王良明不想自己的床上再被留下惱人的黑腳印,便告訴他,如果他還翻,就把窗戶和門都鎖死,讓他回地下室住去。 飛行員瞧著他那一臉氣鼓鼓的,模樣帶了幾分認真,便放棄了這個打算,跟他從大門進了屋,躡手躡腳地回到了房間里。 “又是這么晚了,天天都睡不好覺?!蓖趿济髌>氲乜戳搜墼缫阎赶蛲淼接行┛膳挛恢玫溺姳碇羔?,抱怨了一句后,不情愿地挪動著腳步到了桌子邊坐下,重新打開臺燈,想把沒縫完的衣服給縫完。 過了半晌,他突然意識到飛行員半天沒跟自己說話了。王良明尋思,這可完全不符合武藤一貫的風格啊。一回頭,他看見武藤正站在柜子跟前,好奇地擺弄著一個木制的小馬玩具。 “別動那個,到時候壞了?!蓖趿济餍念^一緊,匆忙扔下手里的針線活跑過去阻止他。 可日本兵卻轉了個身,把他擋在自己身后,繼續撥弄那個安裝得很靈巧的、可以上下活動的馬脖子。 “這是你做的?”武藤把玩兒了好一會兒之后,才將那物件重新還給他,話語間帶有了點贊許的意味:“之前竟然沒注意到呢。想不到你還真是會不少東西?!?/br>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王良明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小馬玩具,輕輕地放回了柜子上,生怕給弄壞了。 “哈哈,一看上面被不同的顏料涂抹過,就肯定不是你meimei那種學過美術的,也不可能是廠商做的,只能是你搞得咯?!?/br> 王良明尷尬地望著那匹被自己用亂七八糟顏料涂抹得已經不像是小馬的小馬玩具,臉上幾乎是青一陣紅一陣。不過飛行員卻拍拍他的肩,繼續講道:“做工還是很細致的,挺不錯,以后可以給我當個好幫手?!?/br> “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王良明看著那個其實做工已經很簡陋的小馬駒,回憶起從前的往事來:“也就是大學預科班的那會兒,那時候班里開了個手工課,這也算是第一個作業?!?/br> 說著,他又小心翼翼地把那件玩具推到了里面一點的地方,防止掉落。王良明嘆息了一聲,繼續講:“其實這個···當時應該交上去的。但就在上交的前一天,學校就說要停課了。然后···再后來,就跟著我們來這里了?!?/br> 沉默了片刻,王良明沒聽見飛行員繼續講什么,便抬起了頭??伤麉s看見武藤又開始擰起了一個八音盒的發條,頓時覺得頭腦簡直快要炸裂了。他趕忙上前去要阻止。武藤卻抬高了手臂,輕聲告訴他:“別動?!?/br> 王良明只得無奈地坐回桌邊。武藤把上好了發條的八音盒放在臺子上后,自己就那么站在那里,默默點燃了一支煙抽著。清脆而單調的旋律,回響在光線昏暗的屋子里,好似一位久違的舊友,帶著往日的回憶,上門問候。 耳畔不斷重復著簡單的曲子,竟讓王良明一時有些失神。他自己好久沒有碰過這個東西了,以前也沒發現有多大的意思。但不知為什么,此時此刻,這平凡單調到不能更索然無味的曲調,卻讓他感到,心中很平靜。準確來講,讓他體會到了一種安寧。 為什么?王良明問著自己,可是也并不能給出一個說服自己的答案。他悄悄地瞥了眼日本人。男人站在那里,一動也沒動。因為男人背對著他,所以他也看不到飛行員臉上的神情。 武藤在想什么呢?他是不是,也跟自己有著一樣的感受呢? …… 王良明也不知道那個八音盒是什么時候停下來的。只是繼續著手里的針線活時,總覺得有雙眼睛正盯著自己,臉不自覺地能感受到那股灼熱的目光。他抬起頭,果然發現,武藤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回了床上,叼著煙,正笑瞇瞇地往自己這里瞧著。 “弄完了?” “嗯,縫完了?!蓖趿济餍牟辉谘傻厥帐捌疳樉€。一對上飛行員那雙明亮且敏銳的眸子,王良明就有些要慌了神,以至于差點又被針扎了手指。他只好匆忙弄停當,把縫好的衣服又扔回了那堆臟衣服里,然后再簡單檢查了一下其他那幾件有沒有需要縫補的地方。 “你這個褲子怎么弄成這樣了???···這么臟···”王良明捂著鼻子,撿起了一條之前還是舒萊曼送給武藤的、可現在已經有些發皺的褲子,問道。 武藤楞了一下,隨即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把嘴里的煙頭都給掉在地上了。王良明十分不解,追問說:“怎么回事???有什么可笑的?” “小兄弟,這都是因為你不幫我,才搞成這樣的???”武藤講道,眼神里又多了幾分曖昧。王良明并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么,疑惑地看向他。 “你說,”武藤一邊解釋,一邊抬起了自己被包裹著的左手,頗為懊惱地抱怨起來:“我這個樣子,如果……嗯,按你們的說法,大解也就罷了。這小解的時候,可不是就是嗞不準嘛?!?/br> 見明白過來的王良明臉已經紅到了耳根,飛行員更是得意揚揚地隔著褲子,用手揉了揉自己鼓起來的襠部,調侃起來:“良明,要不,以后你也幫我扶一下,這樣就不會尿歪了,怎么樣?” “做夢!”王良明尷尬萬分,堅決否定掉這個動議,把褲子又扔回了那個籃子里,蓋上蓋子,生怕再多看上面那些污跡第二眼。他走到一旁,準備就順手把昨天自己被扯破的褲子也縫了,但被武藤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去路。 “哎,不幫我小解,幫我把衣服脫了總可以吧?”飛行員說著就又抬起兩條胳膊,吊兒郎當地笑著等他給自己寬衣解帶。 王良明心里亂糟糟的,想要繞開。他說:“你先等下,…我去把我的褲子縫好了,再給你脫?!?/br> 可武藤依舊擋在前面,不讓他過去。男人講:“明天再縫,先幫我把衣服脫了。我一會兒也要用桌子了?!?/br> “嗨?你……”王良明被飛行員搞得莫名其妙,有些生氣。他問說:“你你……你就不能讓我一塊兒先都弄完嗎?” “不能,太晚了?!蔽涮俑纱嗬涞鼗亟^了他,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打消掉了他再坐下忙事兒的念頭。 “為什么???” “憑我是你哥,你得聽我的?!?/br> …… 王良明獨自側躺在床上,看著日本兵光著膀子坐在桌前,又在認真地寫著什么東西。夜依舊沉悶得快要讓人窒息。不過他發現,呆在房間里,若是有個人陪著,便要輕松了許多。而究竟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王良明實在是說不清楚。 望著武藤結實的后背上一塊又一塊隆起的肌rou隨著他的動作輕微地抖動著,王良明心思有些復雜。他在想,事情的發展的確愈加離經叛道。命運好似一匹脫韁的野馬,不再受自己這個主人的控制??墒?,自己卻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不情愿。 就好比,自己還挺愿意靠著那個健壯的肩膀休息會兒? ?! 唉,自己又在想些什么。 王良明暗暗責怪著自己。他轉過身去,閉上眼,爭取趕快睡著,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完完全全拋在腦后。 不過,飛行員似乎真的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半夜三更被熱醒的時候,王良明發現,自己的臉果然又緊貼著武藤強健的胸膛。而男人那只受傷的左手,也如先前那般壓在自己身上。 王良明皺了皺眉。兩個人因為挨得太近,天又那么熱,早就出了一身汗水。他剛想著要把武藤推醒,叫他把胳膊放下去。突然間,兩三道強光猶如利劍般穿透了窗戶,直直地射向屋子里。緊接著,‘轟!’的一聲,巨大的雷鳴在房屋頂部炸裂開來。 王良明吃了一嚇,本能地就往后退縮,想遠離床邊的窗戶??蛇@一搞,他卻更是徹底地完全擠進了武藤的懷里。飛行員也被剛才那一聲炸雷的巨響吵醒了。男人用裹著繃帶的左手扳著王良明的肩,笑著問他:“怎么了?怕打雷?” “什么啊……”王良明不滿地回懟了一句,身子卻并沒有再往旁邊挪。武藤心里很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不想說破,只是稍稍探起身,把窗戶開了個縫。 飛行員望著外面落下來的瀝瀝雨絲,把他又往里面拱了過去,說:“下雨了,涼快涼快?!?/br> 伴隨著那嘩嘩的雨聲,空氣中那燥熱的感覺開始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清涼。王良明靠著武藤的肩膀,有些感慨。他整個人都莫名地感到輕松、舒適,就好像勞累了許久的人,碰到了枕頭倒頭就要睡似得。 真的,不知道為什么,王良明突然有了一個令自己都徹底震驚了的想法。他好希望,自己能夠每天和這個人,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坐在窗邊,聽聽窗外那瀝瀝的雨;或者沒有雨,躺在原野中,欣賞那璀璨的星空。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王良明也不知道。不過有一件事情在他心底卻越來清晰了,雖說有點令他絕望,也有些無奈—— 那就是,這個人陪著自己的時候,或者說,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就能感到非常安心。雖說自己也會慌亂和尷尬,但是,他卻能夠暫時忘卻因為看不到未來而產生的迷茫與恐懼。 可是,這樣的日子又能夠持續多久呢?雖說他答應了在自己家呆到戰爭結束。但是未來,又有誰能預料到局勢的走向,和以后的種種變故? 為什么,當聽到這樣的話時,自己卻又隱隱有些擔憂? 會不會,有一天,自己會失去…… 強烈的酸楚猝不及防地涌上了鼻尖,直接刺激到了淚腺,讓兩行淚水從王良明的臉上滾落。他只好匆忙抹去了眼角的淚痕,不想讓日本人看見自己這幅狼狽的模樣。 他又開始責怪自己:真是的,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也從未想過,居然會依賴上一個鬼子兵了。 但隱隱作痛的心角,卻又在清晰地告訴自己,真的是這樣…… “你怎么了?”覺察到身邊的人有些不太對勁的武藤關切地問他。 “沒事,沒事?!蓖趿济髋ζ綇椭约盒闹械牟?,盡可能使自己忘卻腦子里那些亂糟糟的念想。但夾雜著哽咽的語調,他卻怎么也無法完全隱藏起來。 日本兵愣了半晌,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更緊地把他往自己這邊摟了摟。 …… 雨下了一夜,到天亮后便停了下來。當王良明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又是潔凈如瑪瑙般的蔚藍色天空,和遠處那燦爛的金色朝陽。昨晚那些密布的陰云,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暴風雨夜過后,迎來的,竟還真是明媚的早晨。王良明心里感慨著,感覺一旁的武藤也挪動了身子,醒了過來。 一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些事,王良明的臉不自覺紅了個透??晌涮賲s顯得挺無所謂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當王良明幫他換衣服的時候,男人居然還吹起了口哨。 搞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王良明尋思著,懊惱地意識到眼前的狀況是失控得愈加厲害了。 因為整個鎮子上人相對較少,加之時機湊巧,舒萊曼的診所上午并沒有迎來幾個病人。大多數時間里,他都會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著香腸一邊研究著幾份中文報紙,想借機提高下自己的中文水平。偶爾,看到一兩個生僻字,德國醫生還會從上衣兜里掏出眼鏡,貼近跟前,努力想要讀出上面的文字。 “中、央、日、報、,民、國、32年、電,”舒萊曼一字一頓地努力讀出聲,同時讓王良明和武藤幫著自己糾正讀音:“蔣……微、遠、場……” “是蔣,委員長?!蓖趿济髟谝慌怨ЧЬ淳吹馗嬖V他正確的讀音。已經聽了半天的日本兵實在忍不住了,直接咧嘴樂了出來。王良明被嚇了一跳,趕忙在桌子底下踢了男人一腳,低聲告訴他:“別這樣,不好?!?/br> 可他沒想到,舒萊曼自己居然也笑了。德國醫生像是在自嘲,用英語講道:“這中文可還真是不好學。來了這么多年,連字都讀不準??磥磉€是老了,腦子不中用了?!?/br> “哈,其實沒什么?!蔽涮贁[擺手,說:“我當初學中文也是費了不少時間?!?/br> 聽男人這么講,王良明一時錯愕了。他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盯著飛行員,搞得其他兩個人都有點懵。日本兵撓著后腦勺,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問道:“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 “你學中文……”王良明剛以為‘陜西人’的身份差點穿幫了,這會兒才猛然想起,舒萊曼是知道武藤日本軍人的身份的。 “對啊,我學中文,怎么了?”武藤大概明白了王良明擔心的是什么事情,哈哈大笑著。 “沒事,我……搞混了?!蓖趿济髦坏糜钟樣樀刈刈紊?。舒萊曼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把報紙扔到桌子上,整個人靠在寬大的椅背里,笑罵道:“你們倆就演戲吧,看能裝到什么時候?!?/br> 正午時分,三個人本來是準備一起去茶樓享用午膳。不過碰巧,還沒出門,有一位把手臂割傷了的病人就闖進了診所,哭著喊著求舒萊曼趕緊給他救治。王良明本來還想留下幫把忙,不過舒萊曼卻說不用了,讓他跟武藤先去,給自己帶點東西回來就行。 “你看,今天就不是我的錯了哦?!弊咴诼飞?,飛行員還不忘借機繼續調侃著他剛才那個‘失誤’。王良明滿臉黑線,也不理他,想趕緊到茶樓去找個座位。 這時,街邊圍著的一群人,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些人在干嘛?”武藤也看到了那群人,有些好奇,便推著王良明徑直往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