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的村人一樣性格淳樸，又自小就被灌輸人魚世界的等級觀念，家園沒了也不懂得什么申訴抗議，只會傻傻地對著廢墟掉眼淚。村里的前輩看他這個樣子只能一聲嘆息，讓他去給不知道為什么離了大海的龍子做馬仔做小弟。湖大一聽最尊貴的老大需要人服侍，就二話不說就擦干了眼淚去了。

    他從來不問老大為什么。他的老大要他帶著村里的人滿城走，去找有和他相似水氣的人他就去了。他找了好幾個月好多天，他曬了好多的太陽淋了好多的雨，但他依舊不問他的老大這樣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老大這是不是在逗著他玩兒。他只是找，一直在找，所以他找到了——

    【可是那人、那人真是好人、好人！她聽我們說話！愿意聽我們說話！只要好好說、她會聽話！會聽話！會還內丹！不要殺她！】

    湖大萬萬沒想到聽說他找到了這個人，他的老大馬上要他說出這個人在哪里，他要去把那個人殺掉。他不愿意那個人死，那個人雖然看起來很怕他，但她一直都是看著他和他們的眼睛說話。mama說過會好好看著人眼睛說話的人，一般不是壞人，他相信那個人不是壞人。那個人一定不是故意要拿走另一個老大的內丹的。只要好好跟她說，讓她把內丹還給另一個老大，她一定會照做的。

    【夠了。你不說在哪里見到那個人類就不說吧。你們村那些跟你一起去找人的總有一個會說?！?/br>
    比天空還要藍，比深海還要沉的眸子落在了江燁的身上。揮手讓鮫人們把湖大帶下的龍子面無表情地開口：“你來做什么？我不記得我說過讓你今天來?！?/br>
    江燁背上全是冷汗，他僵硬地擠出個討好的笑臉，心中忐忑：“我這不是來看看您有沒有什么需要嗎？您們也是我們今古緣的老客戶了，呵呵……”

    龍是吉兆、是祥瑞，能感知天地星辰的動向，亦能捕捉萬物微小的變化。龍子生來便不及龍，其力量卻還是遠超人類的理解。江燁嘴上含糊，生怕被這群大尾巴的首領給看出他心里打鼓——別說什么八百比丘尼不八百比丘尼的了，這個時候跟這大尾巴談論內丹那怎么看都是撞槍眼兒上的自殺行為啊。他作為商人或許是不成熟，可是這點眼色還是會看的。

    臉孔比電視上那些撈金撿錢忙的小花旦好看到不知哪里的非人之物上下掃了一眼江燁，拖著一身入水不濕的綾羅綢緞與一頭烏黑長發，巨尾微撥以穿水而過，在水中迤邐游弋。

    江燁看著這位一身鮫紗宮裝，一頭鮫絲比最高品質的緞子還要黑亮柔軟的龍子，不禁眼睛發直。這可真的是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從有生命的到沒生命的都是寶貝啊……見對方出水時用眼角瞥了自己一眼，江燁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實在太過大不敬，連忙低下了頭默念幾句：科學、民主、富強、和諧以清除雜念。

    原本的目的不能暴露，江燁和大尾巴們也就沒話可說了。他自知演技有限，也不敢多演，問過龍子鮫人最近有沒有什么想買或是想賣，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灰溜溜地借口還有事先告辭了。以龍子為首的大尾巴們自然不會有留他的。

    江燁出了101拿了自行車騎上就是一通狂踩，等出了足有四個組團的老小區又過了兩條街后才停下來左右觀察，見自己沒人跟著這才拿出手機給梅仁瑜打電話。

    ——這世上無巧不成書的事肯定是存在的，只是過多的巧合就不叫巧合。鬼才相信梅仁瑜忽然跑來問他龍子的內丹能不能從人身體里拿出來和那個為了兄弟的內丹準備殺人的龍子毫無干系。

    那位龍子沒有喉結、胸部一馬平川，明顯是還未分化出性別。但它明確地說了“我兄弟的內丹”?！靶值堋边@個詞意味著那位龍子有個分化出了性別、并且性別還是男性的家人……家魚？……總之稱呼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群大尾巴的頭頭不惜變賣許多珍寶也要留在岸上尋找什么，而它尋找的那個“什么”應該就是它的這位“兄弟”。

    現在世界上僅存的龍子還有幾位江燁也說不清，可是會公然出現在人前的江燁走遍全國也只見過剛才那一位。這還是因為他是承襲了師父名號和店鋪的“江燁”。

    龍子屈指可數，分化出性別還跑岸上來的龍子就更是絕無僅有。想想梅仁瑜拿來的鮫絲和人魚蹼，想想梅仁瑜通過自己捏造出的“江笙歌”。一路上已經把線索串聯得七七八八的江燁只能在心底哀嚎自己這都是攤上了什么破事情啊。

    第93章 笙歌繚繞 十二

    江燁是小心，但他還不夠小心。他停車的地方是一條夜市街，街上這會兒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來往的行人高聲談笑，不斷有殺價還價的聲音從四處傳出。各種小食的香氣混雜著各色閃爍的led燈分散著人的注意力。這條夜市街確實方便甩掉人，但若是沒成功把人甩掉就難以發現跟蹤自己的人在什么地方窺探自己了。

    江燁以為自己車技夠好，騎得也夠快，這才放心地停下來打電話。他不知道的是他才剛出101的門，一墻之隔外的龍子就已經下令讓耳力極佳的幾個人魚跟上他。

    ——龍子的直覺總是很準確，他一早就看出江燁必定懂得它們的語言。且學習能力比一般人類要出類拔萃的它也沒忘記人類有一句俗語叫作：無事不登三寶殿。江燁先前沒有對他說實話，他隱瞞了自己的來意，也就是說他先前剛剛意識到自己的目的不能告訴它們。

    那么逆推回去就可以知道江燁應該是正巧掌握了什么和它半身有關的消息。

    其實不僅是海市，每個的城市里和山精水怪有關系的人和店都相當有限。山精水怪想要在人類社會里隱姓埋名地生存下去，除了借助本族的力量也需要借助這些和山精水怪有關系的人和店的力量。它的半身離了海上岸就是為了在海市找某個人，找到或者沒找到它的半身都難以避免和江燁這樣游走于兩邊世界的人有所接觸。它為了不驚動半身，只是以買賣的方式和江燁、今古緣這樣的人和店建立一定的良好關系。如今它的付出果然得到了回報。

    被派去跟蹤江燁的人魚堪比人形音波定位器，鎖定了江燁這個聲源就跟了上去。夜市街上人聲鼎沸，人魚們差點就要跟丟，哪知江燁就這么停了下來，活像是在等他們追上去。敬畏龍子的人魚們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不由得想感嘆一句：天意。

    江燁打了幾通電話給梅仁瑜梅仁瑜都沒接，江燁沒有辦法，只好發了個短信讓梅仁瑜看見回他的電話，接著重新騎上自行車回了家。又過了幾個小時，梅仁瑜那邊還是沒回應，電話也依舊沒人接?？蓱z江燁心急如焚，卻是除了打電話發短信之外沒別的事還能做。先前他受驚不小，這會兒平時總是指使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