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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刻開始入場,學生們大多天不亮就趕到貢院前等候檢查。官府會派屯兵所的軍士駐守在貢院前,嚴格檢查每一位考生隨身帶的考籃和他們身上穿的衣物,有幾年查得特別嚴,考生甚至要當場脫衣裳。 江城書院沒有這么多講究,十幾個十五六歲、穿月白道袍的少年坐在條桌前,挨個翻一翻學子們的考籃就讓他們進考棚,并不會檢查他們身上。 傅云英注意到他們對學子的態度很和氣,偶爾被某位學子的家人抓著問東問西實在不耐煩時也面帶微笑,言語溫和。 這些少年是書院的生員,已經能做整篇八股文,基本可以參加縣試、府試、院試,或許其中有幾個已經是秀才了。和他們相對的是那些年紀小的文童,也就是蒙生,入院從四書五經啟蒙學起。今天入院考試生員們前來維持秩序,文童們年紀小愛熱鬧,也搶著攬差事,執燈為學子們引路,帶領他們找到自己考試的號棚。 “這是書院近幾年興起來的,以前有考生次次月中課考奪魁,去考秀才卻怎么都考不過,先生問過才知他走到貢院門口就緊張,坐在號棚里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标惪麚荛_人群,越眾而出,走到傅云啟和傅云英面前,含笑向他們解釋,“后來書院的課考效仿場屋科考,憑考引入場,考棚獨立,進場后無事不得擅出,直到交卷才能離開考棚。多練幾次,膽子壯了,真到考試的時候好歹比別人熟練些?!?/br> 趙師爺今天和山長姜伯春等人一起主持文廟祭祀禮,他托陳葵幫忙照應傅云英。 陳葵忙完自己的事,找到傅云啟和傅云英兩人的考引,遞給二人,“拿好了,憑這個才能入場,交卷出來的時候考引要交還給門口的幾位學兄?!?/br> 他個子高,一眼看到榜上張貼的圖中顯示的號棚大致的方位,指著左手邊的方向,“你們去排左邊那條隊?!?/br> 兩人答應下來,謝過他,轉身排到一條一直蜿蜒至石階下的長龍最后。 書童小廝提著考籃緊跟著二人。 王大郎怕傅云英腹中饑餓,往考籃里塞了一大攢盒咸口的梅菜豬rou餡蟹殼黃燒餅和甜口的藕粉桂花糕,還嫌不夠,看書院門口巷子里擺了十幾個攤子,有賣菜餡饅頭的,有賣蒸餅的,有賣餛飩的,有賣炸油條的,有賣桂花鹵藕和臘鴨的,吸吸鼻子,問傅云英,“少爺,要不買只八寶鴨子?那個扛餓?!?/br> 傅云英沒說話,傅云啟手中的折扇直接往王大郎臉上拍,笑罵:“誰考試的時候吃八寶鴨子?吃得兩手油星,怎么拿筆?” 王大郎搔搔頭,又問:“考棚里沒有熱水,天氣冷,少爺身子虛不能吃涼的,想吃茶了怎么辦?” 他年紀小,還一團孩子氣,不知道怎么給少爺當書童,只記得聽爹娘的囑咐,千萬不能讓少爺餓肚子,不能讓少爺冷著、動著,誰要是欺負少爺,他得第一個沖到前面替少爺擋著。 傅云啟張張嘴巴,瞪他一眼,“你快閉嘴吧!盡聽見你在這啰嗦,我耳朵都要長繭子了?!彼麤]有可能考不中的壓力,一身輕松,雙手抱胸,好奇地四處張望,“楊少爺怎么沒來?” 他哼一聲,“他那么喜歡纏著你,不是應該一大早就跑過來等你一起來書院嗎?” 他陰陽怪氣的語調成功引起傅云英的注意力,她輕聲道,“楊少爺不需要考試?!?/br> 今年附課生的名額不固定。前來應考的幾百學子中,三十名為正課生,取排在第三十一到八十位的為附課生,那些塞錢、走門路的直接歸為附課生一類,因為兩者可能有重合,最后每屆學子的總人數并不一定是整一百,往往會超出。然后每次月中課考慢慢淘汰。 楊平衷不可能成為被無情淘汰的學生,干脆連入院考試也不來。 “喝!”傅云啟挺起胸脯,目露鄙夷之色,“原來是個靠捐錢掙名額的?!?/br> 傅云英白他一眼,這話說的,他自己也是好吧! ………… 隊伍前行得很慢,終于輪到傅云英了,她走到條桌前,等生員們檢查她的考籃。 正好另一條隊伍的人也排到了,提著考籃走到她旁邊等候檢查。 她余光掃身邊的人一眼,覺得對方眼熟,側頭淡掃幾眼,發現果然是熟人。 蘇桐察覺到她的目光,薄唇微掀,朝她笑了一下,“云哥?!?/br> 傅云英頷首道,“五表兄?!?/br> 蘇桐不會揭穿她,砍斷骨頭連著筋,他和傅家的關系太復雜了,一不小心可能兩敗俱傷。而且他不想貿然得罪傅云章或者傅四老爺,還有脾氣古怪的老小孩趙師爺。 更重要的是,蘇桐需要錢,他不能一直靠傅三老爺的接濟過下去,他需要盡早擺脫傅家,在那之前,他謹小慎微,不關己事不張口,絕不插手其他人的事。 兩人心照不宣,同時移開視線。 這時,條桌最左邊正檢查考籃的生員忽然皺了下眉頭。 考籃的主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看到生員動作停頓,他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額前青筋浮起,冷聲道:“怎么?你們不是說筆墨硯臺可以自備么!” 他說話口音有點重,似乎不習慣說湖廣官話。 生員面露遲疑之色,不讓少年進去,站起身走到陳葵身邊,小聲和陳葵商量什么。 周圍應考的學子們大多年紀小,正是好奇心旺盛、喜歡調皮搗蛋的年歲,見狀嗡的一聲,湊到一處竊竊私語。 “他是不是想作弊?” “看,被抓到了吧!該!好好的大道不走,學這種鉆營手段,看他以后還怎么讀書進舉!” 少年的臉越來越紅,掃視一圈,眼神冰冷。 生員還在和陳葵討論什么,排隊等候的學子覺得少年這下子肯定是作弊無誤了,故意抬高聲音諷刺譏笑他。 少年面色紫漲,雙拳捏得格格響。 傅云英站的位子和陳葵離得最近,大致能聽清兩人在說什么,生員之所以攔下少年,并不是因為他的考籃里夾帶了不該帶的東西,而是他兩手空空,就帶了紙筆墨硯,那支筆都快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到完成課考。吃的喝的凈手的和保暖的東西更是一樣都沒有。再看他身上,穿得倒是體面,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腳上一雙鞋卻是磨損得敞口的破舊草鞋。 少年是長沙府人,從籍貫姓氏來看不該這么清貧,生員怕他是冒名頂替的,找陳葵確認他的身份。 正鬧得不可開交處,一名身著錦袍、相貌堂堂的少年走到長沙府少年身邊,拱手朝周圍的人致意,濃眉斜挑,“只是入院考試而已,后面主講先生們還要一個個當面見過,是真有學問還是靠旁門左道應考,先生們一問便知。都是讀書人,誰會想那些齷齪心思?” 他看似替長沙府少年解圍,其實是故意在譏諷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