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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一點,溫習他的少年時光。在人家深處的小飯館里,體驗他曾鐘愛的那些美食,在學校的高墻邊,回憶他翻墻爬樹偷果子的光輝歲月。然后頂著暮色煙雨,緩緩走回去。 她一路問他許多問題,藏在她心里的那些疑問,為什么會找她寫論文,為什么要指點她,為什么留她在課題組。 他笑著一一解答。是,一開始只是出于職業習慣的矯正,后來是覺得這小孩兒絕頂的倔強與認真,他天性里有一點抹不去的孩子氣,于是留了心。到詫異于她的潛質,到一番話解開兩個人的芥蒂,到雪地里窺見她的茫然,到寫論文時驚覺用了她的思路,到她好氣又好笑的“盤子里的rou”理論,都只是出于愛才的心思——他熱愛自己的研究領域,而她有這方面的潛質卻誤入“歧途”,他想要引領她入“正途”,她偏偏不領情,拿許多稀奇古怪的理由搪塞。 然后呢,暑假她哭著打電話過來,那樣的信任與依賴,叫他忽然就有了莫名的責任感?!熬拖?,你是我的小孩兒一樣?!彼f。真的只是那樣,所以處處擔心她,處處維護她,她有了一點成績就高興萬分,別人贊她他也會覺得與有榮焉。至于叫她提前拜師,也只是福至心靈的無意之舉,他純粹是覺得在許先生門下更有前途。 所以中秋前她表白,他下意識地拒絕。 直到……也許是因為溫冰別扭吧,她留下鑰匙出去玩,她出去幾天,他便牽腸掛肚幾天。然而還不敢相信??墒菨u漸,隱約知道,也許就是這個小孩兒了。心里還是憂懼的,她那么小,她那么銳利,又那么通透。 “直到寒假,我才篤定?!彼男Φ?,“我父親病重,除了忙他,我就只掛念你。你出現在醫院的時候,我真想哭一場,小孩兒,我一個人撐很久了,沒有人替我分擔。我擔憂的人也擔憂著我,沒有比這更好地事——我想,別人,比如溫冰,跟我有什么關系呢,那些艱辛和扶持,都是我們的,我和你的——可是你太小了,我不愿意太拖著你,直到,我自己慢慢調節好了?!?/br> “你真哭了?!彼o了一陣子,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云生哭笑不得,敲敲她,說:“傻子?!庇謫枺骸澳愫孟褚恢痹趽?,你擔心什么呢?” “我們把沒想到的好運氣,叫際遇?!彼了贾?,緩緩說,“我覺得,我和你,就是際遇?!?/br> 她一直都記得那一天,雨中的青石板路濕漉漉的,映著胡同兩邊人家門口的燈,空氣里迷濛著橘黃的光。云生撐著傘,微微側頭,含笑看著她。她低頭絮絮而語。 “際呢,就是那么細到不能再細的一條線,遇呢,是遇見,偶然的相逢,全靠陰差陽錯的巧合,等不來,也求不到??墒?,這個世界那么大,你要兩個人,剛好都踏上那么細的一條線,還要老天格外青睞,讓他們遇到彼此,又剛好就是那個人,剛好都沒有掛礙。天時地利人和都要全了,才能成全一場際遇,你看,有多難??墒侵灰晕⒁粋€不留神,掉下那條線,也就失去了,再沒有了,多么容易?!彼哪抗馕⑿?,說:“這么難得到又容易失去的東西,我怎么敢妄求呢?” 鞋跟在石板上磕出輕響。一聲,一聲。他把傘換到另一只手上,拉住她的手,低聲笑說:“傻孩子?!?/br> 她任由他牽著,緩緩前行。小城春夜,細雨如織,心里無限的安寧歡喜。 晚上她依然睡他的房間,他睡廂房。他要出去的時候,她放任自己的依戀,垂著眼睛,紅著臉靠近他。他笑笑,攬住她圈在懷里。寒假那個夜晚,窗臺前,她走到他旁邊時,他其實很想抱抱她,可是到底沒有,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無助嚇到她。如今他終于攬緊了她,忽然想到“五雷轟頂”的典故,笑著低聲問:“這一次呢?又是什么?” 他的唇印在她額角,輕如羽毛。她像個小動物似的縮在他懷里,瑟瑟地,卻又帶著點笑,低低道:“華枝春滿,天心月圓?!?/br> 他微笑。 這個傻孩子啊。 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可是,他沒有時間了。 第二天便回了學校,到底還是忙。她光明正大地縮在沙發,心不在焉地翻著書,看他整理資料,寫東西。他沉思的時候喜歡抿嘴,跟她一樣的小習慣;他皺著眉頭咬嘴唇的樣子真好看。他手邊的茶杯空了,她便替他倒出殘茶,泡一杯新的。 他桌子上有一個閑著的杯子,她口渴了,拿來涮一涮要用。他正看著書,卻像頭頂長了眼一樣按住她的手,道:“別人用過的,你用我的?!庇谑且槐虏杷群攘艘话?,他又接過去,一口一口地抿。 假期很快過去。開學后她改了習慣,不再去聽他周二下午的課。她忽然又乖起來,多么無聊的課都一節不拉,無論感冒發燒還是流鼻血都不肯請一次病假。老三還在詫異她轉了性子,只有老大明白,悄悄跟她說:“你何苦呢?” 太真微笑。 她知道她與云生的事情給別人知道,云生一定是被苛責的那一個。所以她只有盡量做得更好,好到無懈可擊,讓別人沒有什么可挑剔,沒有指摘云生的理由。 可惜她前兩個月耽誤比較多課程,眼看只剩下兩個月就期末考試,只好努力補回來。云生幾次上完課打電話給她,她都已經到了圖書館,他無奈調侃:“沒說開你逃課來聽我的課,一說開,不來聽課也罷了,上完課連人都見不到,早知道我就不說了?!彼皇切?。他也是明白的,開解她:“小孩兒,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不是老頑固,都大學了,考試成績沒那么重要?!?/br> 隔一會兒又說:“太真,謝謝你,難為你了?!?/br> 是誰說的,一個人的委屈若是為對方所知,便也不算委屈。她握著電話,無限欣慰。 月底醫生通知她去片子。 接待她的是個四十多歲的高大醫生,大約嚴肅慣了,雖然努力溫和,還是叫人望而生畏。他拿著片子,沉吟良久,問:“最近有沒有不舒服?像頭暈,頭疼,健忘,流鼻血之類的?” 太真點頭,“有?!?/br> 醫生看了她一眼,又問:“那么,你以前,頭部是不是受過嚴重創傷?大概什么時候?檢查結果怎么樣?怎么處理的?” 仿佛打樁機在胸口重重錘下,心里有什么一下碎掉了。一切都沉寂下來,欣慰,歡喜,堅強,乃至對未來的期望和幻想,都坍塌荒蕪。事情來得太快,反而更容易平靜下來,她直視醫生,語氣波瀾不驚:“有的,頭部嚴重外傷,沒有進行內部檢查,沒有休息,外傷痊愈后進行了一次長途旅行。時間大概在,八年前?!?/br> ………… 從醫院出來給云生打電話,他十分意外,問:“小孩兒,你在哪兒呢?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