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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已經被針戳爛。 江匪們瞪著他,像瞪著一個極可怕的妖物,不自覺連連后退。 白秀才托著鯉魚缽,衣帶當風。他似乎也不怎么慍怒,平和地說:“滾罷。小小懲戒,饒爾一回?!?/br> 四個江匪拔腿就跑。 白秀才看著他們消失在巷口,才掩袖護住缽中的水,拔腿就跑,比那四個江匪還快。鯉魚在缽里咯咯直笑。秀才把它的腦袋摁下去,邊跑邊看后面有沒有追上來。 他直跑到江邊,一躍入水。一人一魚都吐出一串泡泡,大笑起來。 幾天后,白秀才編了個由頭,撇下鯉魚獨自上街。他對著琳瑯滿目的店鋪,想著如何提親,如何置辦聘禮,又想著如何中舉做官,如何青云直上,得圣上重用。想到美處,他一個人在街上傻笑起來。 忽有個店鋪小伙計匆匆跑來,迎面撞在他身上,手里抱的東西撒了一地。白秀才幫他撿拾,小伙計卻接過東西,頭也不回地跑了。白秀才奇怪地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覺袖子里好像有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封請柬,邀他十月十五在云煙渡上船一敘,落款正是把頭的化名。白秀才隨手撕了,嘿嘿笑:“他為什么覺得我會答應?當我傻??!” 他左右看看,加快腳步走了一段,又有個賣胡餅的小丫頭,見他過來,立刻轉過身盯著他,好像準備隨時沖過來。白秀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小丫頭立刻腳下發力,疾步沖來。白秀才忙叫停:“你是不是也想撞我一下?別撞了,東西給我吧!” 小丫頭忙從竹籃里拿出一封請柬遞給他,然后立即縮手,拔腳就跑,好像那紙上沾了瘟疫。 白秀才把請柬翻開,內容跟剛才的一模一樣。他折了一只紙鳥,“啾——”地丟出去了。 他走到橋上,有個運糧小工,突然推獨輪車直沖過來。白秀才趕忙躲開,險些閃了腰。小工穩住車,對準他又來撞。白秀才嚇得飛撲到糧袋上,搖手:“別撞了,給我吧!” 小工把請柬往他手里一塞,倒拉著獨輪車就跑。白秀才叫:“我還在車上呢!”小工連人帶麻袋一倒,白秀才一屁股坐到橋板上,眼看他逃命一樣拖車跑了。 白秀才疑疑惑惑打開請柬,內容還是一模一樣。他細致耐心地把它折成了一朵復雜的牡丹花兒,揚手扔到橋下??伤麆側酉氯?,牡丹花兒就飛回來,直拍在他臉上。白秀才氣憤地再扔一次,花又飛回來,落在他帽上。白秀才發了狠,大罵一聲:“格老子的,誰再撿誰是小狗!”他把細胳膊掄了幾圈兒,用力一扔,然后等了一會,果然毫無動靜。他志得意滿地轉過身,剛抬起腳,后腦勺上又挨了一下。 “是誰?是誰?!是誰??。?!”白秀才撿起牡丹花兒,一腳踏上橋欄,剛要叉腰破口大罵,忽見橋下有許多小船,船上的漁夫、傭工、雜耍藝人紛紛叩首,叫道:“求你了,千萬別再扔了!不然我們有多少條命也不夠丟??!”他們有的拜,有的張著手望天,生恐他再丟下來似的。 白秀才連忙搖手:“你們認錯人啦,認錯人啦!”撩起衣擺就要跑路。忽然橋東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他轉過頭,橋西也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把他密密圍在橋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烏泱烏泱的,做鞋的、裁衣的、賣胡粉的、做熟皮子的、寫書信的、種地的、挑貨擔的、奶孩子的、當差的……什么人都有。他們作揖呀,哀求呀,都呼天搶地高叫著:“不管你是誰,行行好啊,救救我們吧!”“求你了,十月十五,你一定要去云煙渡呀!”“你要是不去,我們可就遭殃了!”“求求你就去吧!你惹的可是江上的閻王,官府都怕他呀?!薄昂脻h啊,去了說不準還能活命,不去,沒幾天就會橫尸街頭!” 白秀才懵在那里,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他望著臉的山,唇的海,像陷在噩夢里醒不過來,整個人都魘住了。 他不自覺后退幾步,扶著身后的橋欄,嚅囁著:“我……我不是這里的人……我跟江匪沒關系……” 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一個小姑娘,衣裳紅得像火,梳著雙鬏髻,生氣勃勃的。她一步跳到白秀才身邊?!澳銈冊趺催@樣,為難一個外鄉人!”她生氣地叫著,“區區幾個江匪,把你們嚇成這樣!幾輩子沒見過刀子嗎?都沒有一點血性嗎?” 人叢里一個大個子貨郎叫道:“你哪兒來的小東西,滾一邊去!” 小姑娘指住他:“說的就是你!身上的rou一疙瘩一疙瘩的,不是好厲害么?”她抓住白秀才的胳膊晃了晃:“你倒是跟這細蘆葦桿子比比呀!”那男的趕緊低頭一縮。 一個讀書人模樣的說:“他不去,我們就得死呀?!?/br> 小姑娘慨然道:“人和魚都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磥砟愕氖ベt書都讀到王八肚子里去了!你不想死,就逼著別人去死,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嗎?!” 白秀才還想說什么,小姑娘推了他一把:“看什么,還不快走!”見他還回不過味來,小姑娘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白秀才啊呀一聲飛了出去,手腳亂劃——看著越來越近的水面,他一下子變小,落進水里不見了。 人群看著白秀才一掉下去,半空中就沒了,轟然一聲擁上來看。小姑娘往人堆里一擠,就消失了。 第25章 赴死 白秀才驚慌失措游回江里。他游得太狠,四肢一時脫力,居然嗆了幾口水。這時突然伸來一雙臂膀,將他拉出江面。 白秀才拍胸咳嗽幾下,才發現身邊是剛才那個幫他說話的小姑娘。她紅衣濕透,雙鬏髻都散開了,披散著頭發,坐在江心的石頭上,兩手支著下巴,眨巴著眼睛看他。這雙眼睛又大又亮,里面潛流著憂傷和無措,卻又閃耀著新奇和熱情,光彩照耀極了。 對上這種眼神,他就莫名地心里一軟,連語聲都放柔了:“謝謝,我沒事。剛才,多謝小娘子為我說話,真不知如何感謝才好?!?/br> 女孩兒點點頭,看上去非常安靜,完全沒了剛才潑辣斥責的勁頭,一副不知該如何回應的樣子。 “你是誰家的女孩兒?”白秀才問她,“怎么一個人在江里?” 小姑娘微蹙眉頭,低下眼睫,像在猶豫掙扎著要說什么事情??勺詈?,她還是握拳寧定下來,嘆了一口長氣。 “怎么了?你家人呢?”白秀才問。 她猛然抬起頭來,對上白秀才的眼睛。 四目相對。白秀才關切地看著她,她的眼里漸漸涌出了淚水。 “我迷路了?!彼龁柩手f。 “哦?!卑仔悴呕腥?。他常遇到這種事,已經很習慣了,當即柔聲安撫道,“沒事沒事,不要哭。告訴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br> 她的哭聲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