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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乏味的氣質。 這種氣質,讓商師爺抖了抖頸脖子,只覺得一股陰風吹后腦兒,那個邪乎啊。 “安姑告我偷雞啊——”既然沒人能說明白話,就由她桑節南來說吧,幾個字的事。 “不但偷了,肯定還吃了,要不俺能在你家墻根下找到一根小花的雞毛?”安姑挺著腰板說話直,隨即沖著抖脖子的師爺嚷嚷,“師爺,求您給俺可憐的小花伸冤哪?!?/br> 節南剛張開口—— “本師爺下判,桑六娘偷雞一案,人證物證俱在,罪立確鑿,但念其謹姿誠態,乖巧伏安,故免牢獄之刑,賠安姑一百文傷心錢罷?!?/br> 安姑喜笑顏開,眼里飛著百枚銅錢板,“師爺明察秋毫,是俺們鳳縣的青天大老爺啊。謝師爺!謝各位差爺!”眼珠子再轉盯在桑節南身上,“快賠我一百文!” 節南眉眼不動,上下唇淡淡抿住,將雙袖從羊皮筒子中抽出,表明她兩手空空,嘴角卻似笑非笑,“商師爺?!?/br> 那雙袖色,與鮮艷紅袍截然不同,鴉青青,煙烏烏,透著白灰絲縷,一點兒不像姑娘家會選得衣色。 安姑以為桑節南不愿意,不由冷笑,“喲,你喊老天爺都沒用,誰叫你偏偏姓桑呢?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錯了胎,當不上好人家的女兒?!?/br> 節南也笑,只是面上病氣頗深,顯得蒼慘,“安姑說的是,你且放寬心,聚寶盆六娘不知如何賠,一只生蛋雞還不至于賴你。六娘喊商師爺,是因為六娘那點家底都交給縣衙保管著呢,要請他取一百文出來?!?/br> 安姑那眼角拉吊高了,“別當俺不認字就是好騙,上回你偷了俺家公鴨,上上回你偷了俺家毛驢,都要賠錢,你還不是老老實實從家里扛了銅板來么?” 瞧瞧,她多罪大惡極,驢子公鴨母雞,越偷越不值錢。 節南愈發笑得氣弱,“托鄉親們的福,六娘這不學乖了?與其一回回扛得累,不若就放在衙門里。如此一來,像安姑這般三天兩頭跑來喊青天的,不耽誤你干活的工夫,馬上就能拿著錢了不是?” 她那雙抬不起眼皮的眼睛一睨,自有衙差看眼色干活,往后腰上卸下一只布袋子,遞給安姑。 安姑立刻拿手掂了掂,雖說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但到底手心傳來的重量讓她滿心喜悅,什么也顧不得了。 第2引 桑家霸女 安姑來之前早盤算過,一只雞拉到集市上賣,也就七八十文,何時賣得掉還說不準。這下多好,雞沒少,錢落袋,天下掉餡餅,一張嘴就接了個正好,得來全不費功夫。 想到這兒,安姑將錢袋往兜里一揣,眼笑臉不笑,即便心里滿意的不得了,也不能讓對面那姑娘好過,仍然尖牙利齒,“桑小姐今后真要好好做人,老天長著眼,如你這般的,這輩子也還不清債,得繼續積福十輩子,方能投胎到正經好人家,哼!” 節南垂眼一笑,聲音追那道搖臀扭腰的身影而去,“六娘謹記著了?!?/br> 但待安姑走出衙門,她也走了,不過不是往外走,而是往里走,駕輕就熟,熟門熟路,不一會兒,就停在后衙里。 一座小花園,一眼看盡,花圃漏磚裂石,荷池干涸長草,四圍的屋廂陷瓦塌檐,就那么一棵老梅樹旺盛了寒冬,各處顯盡荒涼,毫無人氣。 節南走上涼亭,也不介意石椅多臟,大剌剌就著紅袍一墊坐,等著身后那人湊到自己跟前來。 那人,正是剛才對節南吹胡子瞪眼,大拍驚堂木的商師爺。穿著九品官衣,彎背踱步的樣子卻半點沒有官威,倒像疲命陀螺,一見那身龐大的紅袍坐定,他立馬捻著嘴上灰白鲇魚須,討好般笑起來。 “小山欸——” “商師爺?!焙翢o對方喊她乳名的親近意,節南的聲音平穩,右手從羊皮筒子里伸出來。 那只手,不同于臉色蒼敗,尚潤白,但她摘下遮耳帽,劉海亂分時,乍現額頭一條寸長的淡色疤,幾入眉心,平添三分猙獰。 自打節南回來,商師爺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條疤,詫異道,“喲,自古額滿福滿,我記得你小時候長得老飽滿的福氣模樣,怎生破了相貌?” 節南稍微撥弄一下頭發,那道疤就讓厚厚的劉海掩去了。 她眼睛笑瞇起,青削面容竟剎那流露幾分恬美,又剎那消隱,也消隱了眉頭一絲不耐,淡道,“小時候剛開始跟師父學藝時,不小心磕了一跤。商師爺,您說過好幾回不用我再來了,會自己瞧著辦,上回更是起了誓??山袢章牭焦穆?,反反復復又喚著我,讓我不得不來一趟。您老說話不算話,是想跟縣里百姓一道欺我,也置縣衙地契不顧了么?” 告她的人太多,縣衙的官差太少,為了省時省力,代管全縣的商師爺干脆專門設立了一種鼓點,貼在衙門口告牌之上,明著寫好,凡告桑家女娘之人,必須照著鼓點敲。同時又私下跟住在隔街的她通氣,聽到這種鼓點反復三遍,就請自己上堂,省了衙差來去。 商師爺聽節南這般道,當然要叫屈,“小山哪,我要是欺你,何必等到今時今日。我早跟你說過,靠縣衙包庇只能過得了一時,不如讓大伙兒出出氣。你到底不是你爹,離家那么些年,誰還能真恨上你?而且你沒覺著,近來告你的人越來越少,讓你安生多了?” 節南嘴角往上一翹,譏誚轉瞬而逝。安生啊,真是安生,安生到心里生不出煙,直接一把燒成飛灰了! 商師爺從來讀不出這姑娘的心思。 全縣有一大半地,包括縣衙在內,曾經歸桑節南她爹桑大天,現在歸桑節南。 按南頌法令,女子也是合法繼承者,若父母兄弟皆不在,財產自然由女兒繼承。不過,五年內若無人認領,財產視為無主,由官衙代收分配。以土地為例,現租戶無需費一分一毫,優先獲得所有權。 誰知桑家幺女突然回來了,好死不死正踩中五年這個點,順理成章,成為鳳來縣最大的地主。 商師爺這才不得不小心伺候著。 他不像安姑那些眼皮子淺的東西,明明占著桑家地,卻以為老天庇佑,更見桑節南沒脾氣沒膽氣,能為了那么點小便宜,滿足那么點好勝心,把偷雞摸狗那么點屁大的事往人頭上扣,就覺著泄憤了。 南頌以法治國,他懂法,所以明白,只要眼前這姑娘認真追究,鳳來縣老百姓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南頌法最厲害的一條,就叫“父母罪,不及子女”。 也就是說,哪怕這姑娘的爹禍害天下,跟這姑娘卻沒有半個子兒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