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1
” 然而棉被團團圍住了像個牢籠,所有的瘋狂都被吸收殆盡,不起波瀾。到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睜眼還是閉眼。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大叫還是在□□,他又想,星風、星風……可星風死去的痛苦似乎已微不足道。濃郁到看不見自己的黑色如同千仞石壁,向他傾天而壓下。顧凌羽最后伏倒在黑暗里,緊緊握著拳頭,忍住到口的嗚咽。 忍住。他對自己說,對兩耳嗡嗡鼓噪的、對燒灼了五臟六腑的、對仿佛要脫框而出的胸鳴說。忍住。 黑暗里襲來的妖魔獰笑。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獰笑的換成了眼前微笑的女人臉,在顧凌羽眼里恐怖得像鬼?!熬眠`了,顧公子,三日不見,你看來似乎還很有精神?!?/br> 江綾簡單的查看了他全身上下,微有些惋惜道:“怎么把自己弄得這么多傷?”少年恍恍惚惚,任她擺布,身上只著一條麻布褲子,現在連褲子也沒有,坦蕩蕩露在油燈下,他身都是骯臟塵土,手足膝蓋關節盡是破損血痂,也不知道在地窖里跌跌撞撞闖了多么久。江綾早有預料,帶了熱水與藥箱來。等她替他擦了身,上藥包扎了傷口,剛穿好褲子,顧凌羽就醒過神來,仿佛那吞了恩惠就立馬回頭狠咬一口的白眼狼,開始活力十足地掙扎叫罵。 “柳伊,你不得好死!” 這貧瘠的咒罵激不起她一點漣漪。江綾捉住他下巴,把軟筋散強行灌進他嘴里去?!邦櫫栌?,你最好記住我姓江?!?/br> “我的名字是江綾?!?/br> 顧凌羽會聽才有鬼,他只顧著把她嘴里說出的所有話怒嗆回去!“一派胡言!” “你父親滅我滿門?!苯c道:“顧倫滅我江家滿門?!彼曇羝届o。 “他心懷叵測,假意與我爹交好,趁我家不備,在井水里下了藥。我家人大多不防備,中了招,他點起火,從門口開始,一個個殺進來,直到我爹面前,抓住了他,又來找我……” “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 “大火燒光了留望谷,什么罪惡證據,連同四十六口人命毀得干干凈凈。奶娘護了我,從地道里逃出來,真冷啊,那時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我一心一意盼著我那件貂皮小衣服,預備著過年穿,然而衣服沒有盼到,我在夜晚的風雪里望著我家的方向火光沖天?!?/br> “啊——?。?!”顧凌羽掙扎未果,開始胡吼亂叫,試圖阻隔江綾的聲音。他又怎會相信江綾,他死也不信!這些話全都是她編來騙他的鬼話!她先是關他在黑暗中要他害怕,現在又胡說一通滅門慘案,柳伊是要他屈服!她想得美!她做夢! “奶娘帶我歷盡艱辛逃到了義母這里。義母是娘從前的丫鬟,她從小和娘一起長大,隨娘北上嫁給我爹,途中卻遇見了一個書生,愛上他,寧可自出門墻,隱姓埋名與那書生雙宿□□?!苯c一笑:“天幸我義父,留下了義母一條外援。天也不幸我義父,遇見了我義母?!?/br> 那丫鬟何等心狠,不假思索抱出了自己熟睡的女兒,與江綾換了身份。那丫鬟又是何等智計百出,她知留望谷絕學已毀,江綾注定學不到上乘武功報仇了。她索性不讓江綾學武,要將她養成一個溫柔美貌、知書識禮的閨秀小姐,他日若遇上仇人,這身份絕不會讓人防備,若江綾袖中備下□□,一擊必殺,只是翻掌之勞。 她又騙過了日夜相伴的丈夫,勸說他搬來錦江附近的小莊子里,置下田產,用一場人造的災難與徐家父母相識。徐家是錦江出名的儒醫,以江湖毒方起家,卻不涉江湖事。丫鬟料定顧倫必會找著一個不明就里又關系匪淺的良醫在旁以防萬一,她選中了徐家。她拼著自己一條命讓顧徐兩家扯上關系,也讓柳徐兩家就此相識。她讓江綾從小與徐子奚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情誼綿長,全是為著今日。 江綾就這樣在顧凌羽驚駭瞪大的雙眼里源源不絕,將陳年往事一并托出。 “事情比我義母想的還要更好,你爹收了徐大哥做弟子,卻不知還有一個柳家窺伺在旁。我平平安安長大,坐擁衣食無憂的財富,又名正言順為孝順母親學了一身制藥的本事,也全靠了你九回莊的蔭蔽。想來也覺得好笑,不知道你爹如知道今日,他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br> 顧凌羽又驚又疑,又是為徐師兄難過,他愛慕的人是個瘋子,溫柔美好的表象下全是蛇蝎心腸。軟筋散此時發作,他再動不了了,說話也吼不出來,只是貪戀油燈光芒,不肯閉眼,就最用力地一哼:“反正你是胡說,你說就說好了!你這瘋子的話我無論如何都不會信的!” 江綾一笑:“你現在倒學乖了?!鳖櫫栌饸獾脽?,生生的把臉撇向另一邊,握拳忍住不理她。他恨不得把江綾亂刀剁死! “你有種就繼續把我關在這里!不就是黑乎乎地,你當小爺怕你么!”他兀自嘴硬,其實他心里是很怕,可他死都不能在江綾面前示弱!顧凌羽冷笑道:“什么棉被,稻草,你倒是準備萬全,有什么招數一一的使出來好了,若哼一聲,我顧字就倒過來寫!” 江綾笑道:“好啊?!彼龔纳迫缌?,吹熄了手上油燈。當即聽見黑暗里一聲劇烈的抽氣,抽到一半又無聲無息,似是忍住了。江綾也不管他是不是虛張聲勢,摸黑慢慢的蹲下來摸他的手。 顧凌羽手指一顫,立刻把她狠狠的甩開。他握拳死緊,用力的蜷縮起來,全身發抖,只是咬牙不出聲。只聽得那低柔的婉轉女聲悠然道:“這地窖是我與義母一同準備的,這釘墻棉被是我提出的主意,我親手縫了被面,將被子釘上墻,這下就算是天王老子,喂了化功散軟筋散丟進來都死不了聽不見啦。你又感覺如何呢?顧公子?” 顧凌羽不回答她。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出聲。他抱著自己,心跳很厲害。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旁邊還有人說話,他想捂著耳朵不聽,只是動不了。有人說話,他舍不得、他害怕、他舍不得隔絕這聲音…… 江綾格格笑了一聲。 “可我義母擔憂我的樣貌。我自小長得像娘,她害怕我與仇人打了個照面,這就被認出來,沒了報仇的機會?!彼曇舻拖聛?,漸漸耳語??稍诤诎抵?,也清晰如耳語。 “她總是料事如神。我漸漸長大,跟娘越來越像。義母總是發愁生氣,可有什么辦法呢?我這張臉不能毀了。直到我對她說,還有一個你?!苯c托著下巴,盡管看不見,她似乎仍感受得到顧凌羽的情緒起伏。他在緊張害怕,他聽得見她說話,只要這里仍是黑著,他永遠不可能聽不見她說話。江綾就是要他聽。 她要馴服他,將他馴養,要他聽她的話。 江家滿門上下四十八口,等著他家償債。 義母舍不得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