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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貴人,是國師一手提拔他成為北軍中尉,他為了報答知遇之恩,作戰時他愿意做國師的先鋒;在孤軍之境也可以率先舉起反旗對抗朝廷。在他眼里,大晉的大半江山都是慕容氏打下來的,他只認慕容氏這個主人,不認大晉這個朝廷。 可是,好不容易、千難萬難打下來的江山,怎么就如此放棄收場! 國師對石錫避而不見,正是因為知道他今日前來要說什么。于是這把滇王匕首,便成了一場同僚一場上下級緣分的紀念。 手握寶器,石錫懷抱被中道棄捐的心情,對洛陽城中的一切再無留戀;他見不到國師,徹底死心,告辭離開。 顧柔一直送他和寶珠到門口。 石錫走在前面,很快沒影了。寶珠留下來跟顧柔依依不舍說最后幾句話: “夫人,您原諒石頭,他是個粗人想不明白,求您和大宗師莫要責怪他?!?/br> 顧柔反過來握住了寶珠的手,藹聲道:“人各有志,或許石錫不大了解我夫主這個人的心意。這不怪他。你快追上去吧,以后和他不論到哪里,拿這一點本錢做點營生,不要遇事沖動?!?/br> 寶珠哽咽道:“夫人,寶珠臨走前還有一事請求,奴婢自小和銀珠、綠珠一起長大,親如姐妹,我走了以后請您對她們多加照顧?!?/br> “我同你保證,有我在的一日,她們二人一定會過得很好?!睂氈楣蛳聛?,朝顧柔磕了三個頭:“夫人,寶珠萬死難報您的恩情,來世愿意結草銜環,生生世世跟隨報答?!?/br> 寶珠跟著石錫走了。 顧柔將這個消息告訴國師時,他坐在觀景湖湖心的水榭邊上投喂池魚,飛鏢蹲在旁邊,極其好奇又沖動地伸出爪子,試圖去碰圍聚到水面的魚群。 “嗯?!彼龖艘宦?,對于石錫的離開,顯得不以為意。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從袖中取一翠綠的小物事出來,遞給顧柔。 “給我的?”“嗯?!鳖櫲峤舆^來,是用截取的一小段空心竹筒做成的筆插,顧柔原來也有一個,在市集上花一文錢買的,可是前兩日被飛鏢淘氣打翻了墨硯,染成一片烏黑,放在洗墨池也洗不干凈。 這個跟原來那個看著相似,仔細一看卻又不同,竹筒的上端用浮雕手法刻畫了一只肥頭圓腦的貓,兩只眼睛烏溜溜甚是雞賊傳神,正是飛鏢。 旁邊還秀氣雕刻一排小字:“家貓飛鏢至此一游?!?/br> 顧柔樂了,把頭拱到他肩膀上,舉起竹筆筒映著背景天空的夕陽,晚霞如同一條緋紅的絲絳穿過天空,淡紅新綠對比,一片鮮艷明媚?!澳阕龅陌??什么時候弄的?!薄熬蛣偛??!?/br> 顧柔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憂,他不去見石錫,倒在后園喂貓做手工。 “不干正事……”她埋怨,口氣卻是很嬌嗔的。旁邊飛鏢雖然聽不懂,但還是被這黏糊糊的調調rou麻得打了個哆嗦,它很好奇地看向一對主人。 他道:“這不就是最正經之事?!币涣t~食從手里丟出,吸引飛鏢注意,落入池中時引來叢叢金色的魚群,水面翻起粼粼波光。 顧柔摟著他隔壁一起喂魚,心中思緒起伏。 他在最高處輝煌過,也摔落過低谷,對生命中的一切都能夠淡然處之,如同雨水沖刷不留痕跡。唯一在乎的人便是她。 可是如今為何他仍然遲滯洛陽,不肯離去呢? 她勸說過他多次了,不如徹底辭官,一起歸隱。他只是推托,說再等一等。 她知道這些日他的內心并不平靜,于是沒有追問,只是耐心陪他。 夜里,因為顧柔收了他的禮,于是他便來邀功,要在別處討回一點“報答”,顧柔裝傻充愣沒動靜,他便自己動手將她抱上榻去,顧柔只道還有一本賬簿沒看,半推半就讓他褪了小衣。兩人正卿卿我我之時,忽然聽得屋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男君,女君?!笔莿⑶嗟穆曇?。 國師草草收了金鼓,披衣起身,一頭黑線——劉青瘋了?管事當膩歪了想去掃茅廁么。 顧柔也跟著起來,聽見劉青在外面,以很急迫的聲音道:“外頭來了很多廷尉衙門的官兵,不曉得要做什么。 顧柔緊張得臉色一變。國師將她攔了一攔:“你在這呆著,我出去看看?!鳖櫲嶙ブ觳?,他聲音柔和,將手覆于她手上:“沒事?!?/br> 國師在劉青帶領下穿過庭園。 國師府外,火把熊熊,一圈官兵將朱紅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火把明亮處,宰相錢鵬月正在跟廷尉爭執—— “搜吧!咱們奉旨辦差,有什么可顧忌的,不要讓人家說咱們徇私枉法!”廷尉方嶠道。 最近以來,因為皇帝的一系列提倡儒學重用儒士的政策措施,激起了數百年以來道教貴族的激烈反對,國觀背景的一些貴族,更是煽動民間輿論,直指朝廷棄用忠臣?;实壑獣院笳鹋瓱o比,他接受了丞相錢鵬月建議,對這些煽動輿論者強行鎮壓,殺了不少道派名流。 錢鵬月和廷尉一起來,就是因為接到舉報,說有一些正在被通緝的道家人士藏匿在國師府中。 錢鵬月皺著眉頭,倒背雙手在門口走來走去,還在焦慮地斟酌:“這樣不行,你讓我先一個人進去和他說?!薄翱墒恰薄皠e可是了,就這么辦?!薄笆?,丞相?!?/br> 話音未落,門打開了,錢鵬月和方嶠一同看去,國師清俊玉立的身影出現在門內。 …… 顧柔心里焦急,忍不住要去看,于是換好衣裳匆匆來了前廳。她躲在屏風后頭。 前廳里,只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跟國師爭吵—— “如今圣意明確,你不要再做不智之舉了。倘若包庇欽犯,你也要受到連累?!?/br> “廷尉衙門收到舉報,說你同江湖組織有暗中牽扯,倘若真是如此,我勸你趕緊向朝廷交代實情?!?/br> “阿情,你要潔身自好??!” 顧柔心里打了個咯噔——這不是錢鵬月嗎? 國師聞言雙目一張,精芒直逼錢鵬月:“如有實證,你拿出來,這府上任君搜索?!?/br> 錢鵬月盯著國師觀察了一會兒,見他巋然不動,臉上神情稍加緩和。 他拍了拍國師肩膀:“阿情,我知道這些日,你受委屈了。但時勢變化,我不得已而為之。你不要介懷??!” “如今你已為丞相之尊,不必向本座道歉?!?/br> 錢鵬月見他態度冷若冰霜,不由得也慍怒了,他忽然舉目直視,眼底似藏著濃郁的陰云:“阿情,我不會朝你道歉,因為我這么做并非為我自己,我為天下人!未來的天下一定是屬于儒家的,你且等著看罷!” 言罷拂袖離去。 深深夜色中,顧柔看見丈夫在客廳門口良久佇立,月光幽冷,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