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養娘沒了主意，暈乎乎地搖頭道，“都是斷奶了的?！?/br>
    七娘子方才略微一笑，淡淡地道，“好，那就先把孩子們抱下去休息吧。梁mama帶著養娘們四處轉轉，一會再回來見我?！?/br>
    梁mama一路旁觀過來，雖然不敢多說什么，但心底是早叫了千百聲厲害。聽見七娘子吩咐，自然是打疊起十二分的恭謹，將兩個養娘帶出了西次間。

    七娘子方才換衣洗漱，笑著和立夏議論?！暗降撞蛔R字就是粗了些，在秦家住久了，還真當自己是個客?！?/br>
    立夏也很有幾分看不上那兩個養娘，撇撇嘴，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依了七娘子的吩咐，又開了小箱子，從她的私房里取了二十兩銀子的花票出來，裝了小小的紅包。笑道，“這回梁mama回去，親家太太可以放心了吧？”

    聽到立夏口中將大太太改換了稱呼，七娘子不禁微微一怔。

    笑了笑，才又道，“把箱子底下壓著的那卷畫也找出來，明兒送出去著人重新裝裱一番，也找個地兒掛起來?！?/br>
    立夏手底下微微一頓，才笑著應，“好?！?/br>
    又道，“也是時候了?！?/br>
    七娘子與她相視一笑，兩人都沒有多說什么。

    待得梁mama帶著幾個婆子，將新來的這一群人安頓妥當，天色已經眼看著黑了下來。她匆匆吃了幾口飯，就趕來向七娘子回報，“到底是少夫人想得周到……這一番安排，誰都挑不出毛病，我退出來的時候，兩個孩子玩得正開心！”

    又抹眼淚，“太太知道了，也就能放心了！”

    梁mama話里的玄機，七娘子哪里聽不出來。

    她漫不經心地一笑，就沖梁mama招了招手?！癿ama坐下說話?！?/br>
    梁mama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在七娘子身側的小圓凳上安頓了下來。

    “來明德堂這兩個月，辛苦梁mama了?！逼吣镒酉群土簃ama客氣，又笑著把小紅包取出來，塞給梁mama，“雖說太太是肯定要賞的，但也不能讓mama白忙這幾個月。九哥要成親，家里事情多……我已經和太太說了，后天就讓mama回家忙活去吧?！?/br>
    不論是七娘子還是大太太，要自己來許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是該回楊家的時候了，梁mama心里有數。她只隱約透過燈光，瞧見紅包里頭的銀票花色，便是一陣心花怒放，笑著推辭了幾句，卻不過七娘子的堅持，也就收了下來。猶自謙讓，“其實不過是給七娘子添亂……”

    七娘子和梁mama閑話幾句，又問，“五姐的那幅小像，我畫得好不好？”

    “好，好?！绷簃ama自然是沒口子地贊，“從前七娘子閑來無事畫的花草，我們看了都覺得好，就是不知道好在哪里。今兒看了五娘子的音容圖，才曉得是好在生動二字！”

    七娘子就笑，“嗯，我這里還有一幅小像，mama看，我畫得好不好？”

    她于是就將小立柜上的畫軸拿了過來，隨手在八仙桌上鋪展了開來。

    梁mama細看時，只見畫里一個少婦，面目清秀中帶了憔悴，身披纻麻外衫，手中拿著針線，正抬頭沖著觀畫人盈盈淺笑，只是眉宇間似乎又有愁容……不是九姨娘是誰？

    182往事

    梁mama頓時眼前一黑，耳邊一下響起了細細的嗡嗡聲。

    “畫、畫得真好！”她勉強一笑，“姑娘的這手畫真是越發有造詣了?！?/br>
    七娘子只是微笑?！澳睦?，最近家里也沒有多少事，mama也是看在眼里的，成天悶在明德堂里，也只有寫寫畫畫自娛了?！?/br>
    她又扯開了話題，漫不經心地道，“九哥再過幾天就要成親啦！”

    梁mama一下就渾身發冷。

    她哪里聽不懂七娘子話里的意思。

    成家立業，除非情況特殊，否則高門大戶的男丁，一向都是先成家再立業，只有成了家，才能被看做是成年人對待。

    九哥雖然也有十**歲了，但大老爺看得緊，一向只許他專心讀書，家里的事，他一直都說不上話?？傻热⒂H后就不一樣了……更別提明年就是春闈，九哥如果中了進士，進翰林是穩穩的事。就是大老爺，恐怕都不得不正視九哥已經長大的事實。

    大太太更是多年來抱怨家事繁重，就等著兒媳婦過門把擔子交過去……往后的數十年，自己都要看四少奶奶的臉色過活了！

    這些年來，這對雙生姐弟看著雖然不親，私底下的那些往來，卻也瞞不過梁mama的耳目。

    七娘子只要一句話，就能把她踩到地底，要翻身都難！

    梁mama只覺得腮邊麻癢，伸手一拭，才發覺自己已是流了一臉的冷汗。

    “少夫人……”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換了稱呼。

    再一看屋外裝在玻璃匣子里，以明黃錦緞供奉，明晃晃的金玉如意。梁mama只覺得身下的圓凳，像是忽然間擺滿了小釘子，讓梁mama坐都坐不住，慢慢地，整個人就軟下了凳子，雙膝落地，跪在了七娘子跟前。

    屋內一下就靜了下來。

    七娘子低頭細細地看著自己繪出的這一幅小像，半天，才慢慢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梁mama心中，又怎么會全然無數呢?！彼恼Z調靜得就像是一條蜿蜒的小溪，只有輕輕的叮咚落石聲?！罢f起來，還要多謝你當年垂憐，高抬貴手，為我要吃的那一批補藥，行過了方便?！?/br>
    梁mama渾身上下，抖得就像篩糠時一樣，心底來來回回，只叫著一句話。

    終于要來了！

    這一對雙生姐弟，多年來在楊家處處謹慎，尤其是七娘子，上下都抹得墻一樣平，平時再省事不過。在大太太跟前，只有‘聽話孝順’四個字。

    十年來一點一點，從庶女而嫡女，從庶子而嫡子，二太太、四姨娘……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歲月里，唯獨七娘子同九哥卻在不知不覺間，羽翼豐滿到了這樣的地步！

    大老爺春秋放在那里，只要九哥這一科能夠中榜，他終究是要把家業交到兒子手上的?；蛘哒f大老爺這一輩子，恐怕也就等著兒媳婦過門接過內院家務……

    七娘子風光出嫁，手里捏住了大太太的一對外孫，上有許夫人照看，外有娘家全力支持，宮中六娘子，沒出嫁之前和七娘子也是好的，宮外影影綽綽，似乎還有貴人眷顧。此時她就是要摘天上的明月，大太太恐怕都會想方設法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