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初娘子，五娘子便不說話了，氣鼓鼓地坐了下來，別開頭不看大太太。

    梁mama忙笑道，“七娘子，那頭的箱籠，怕是都搬得了?！?/br>
    七娘子就對大太太福了福身，又與姐妹們點點頭，回身與梁mama一起出了正屋。

    她連眼尾都沒有望過九哥兒。

    九哥兒撇撇嘴，無趣起來，埋首又畫畫，畫了一個圈又一個圈。

    “五姐，我畫一個九連環送你呀？”他問，清朗的聲音一下打破了屋內沉寂的氣氛。

    五娘子擠出一個笑，看了看九哥兒的畫，摸摸他的頭，笑道，“好，小九真疼jiejie?！?/br>
    大太太也笑了，立春就湊趣道，“九哥兒是個能疼人的?！?/br>
    大太太眼底全是欣慰，望著這三個兒女，口中卻是淡淡的，“我們楊家的兒女，本當就是這樣和睦?！?/br>
    二娘子垂頭喝茶，眼底的不屑更深了。

    5風波

    楊府占了一整條二楊街，大太太的正院，大得能容下幾百人在里頭奔跑。但七娘子之前住的南偏院，就又小又局促，又陳舊。

    七娘子搬到正院來，倒是得了一整個西偏院。

    這是個小小的院子，從正院堂屋一側開了個小門，經過抄手游廊通進來，北邊是一溜三間青瓦房，南邊則是一溜的倒座小屋，被大太太的箱籠塞得滿滿的，一時也不知該怎么騰，她只得了北邊的這三間，與東西邊的兩間小耳房。

    只是這小小的五間屋子，對七娘子來說已是很大了，她從南偏院帶來的箱籠，在臥房靠窗墻邊一字排開，屋內都顯得空空的。

    屋里已有了一張酸枝木螺鈿床，只是不如正屋那邊的大，七娘子摸了摸那木料，卻覺得單從料子來看，與大太太睡的那張床沒多少不同。

    “這還是初娘子睡過的?！绷簃ama眼里帶了一絲懷念?！爱敃r那么小小的抱來，如今都是一家的主母了?！?/br>
    梁mama說這話，不無安慰七娘子的意思。

    七娘子也真的被安慰到了。大太太雖然刻薄了些，但在錢財上，倒也真的不小氣。

    楊家畢竟是名門世家，這點錢，大太太倒是舍得的。

    梁mama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又道，“今日來得急了些，有些家具還沒搬過來，我這就叫人搬去，七娘子稍坐片刻?！?/br>
    七娘子忙站起身來，“辛苦梁mama了?！?/br>
    是正院的小姐了，就不能再對梁mama行禮了。但謝意還是要表達的，梁mama是太太身邊的紅人，她為你做事，做到五分好是本分，做到七分好，便是給你面子了。

    七娘子很懂得這個道理。

    梁mama聽她語氣誠摯，唇邊露了笑，拍了拍七娘子的手，親昵地道，“到了正院，就是正院的小姐了。我們楊家好歹也是江南豪門，正院的小姐，做派當然不能與姨娘房里的那些個庶女一樣，你也要快些立起規矩來，免得，被人笑話?！?/br>
    梁mama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七娘子感動得眼圈都紅了。

    “一定不會讓太太丟臉的?！彼p聲細語地說。

    梁mama就笑著出去了，找王mama商量，給七娘子屋里添多少擺設。

    “我看，把日前新得的那套酸枝木桌椅箱柜給了她吧?！绷簃ama說。

    王mama有些猶豫?！暗窆ず芫履??！?/br>
    “到底是正院的小姐……”梁mama又去問大太太。

    大太太很高興?！斑€是你知道我的心思，再尋些好東西給她擺在桌上吧。白露回來與我說，九姨娘房里最值錢的，還是三娘子拿去的一個美人聳肩瓶?！?/br>
    梁mama撇了撇嘴，“三娘子大方?！?/br>
    她就拿了對牌進了百芳園，找管庫房的藥mama嘀咕了半天。藥mama帶了鑰匙與一群健壯的青年媳婦，搬了成套的酸枝木桌椅箱柜，與十數個瓶瓶罐罐、碗碟瓷器，到西偏院。

    “辛苦mama們了?！逼吣镒诱\懇地道謝。

    這些mama們笑著應了是，卻沒有走。

    立夏有些慌亂地掃了眼七娘子。梁mama和藥mama笑瞇瞇地站在一邊，看著七娘子的反應。

    七娘子知道規矩，這樣的重活，按例，姑娘們都是要給賞錢的。

    但是她身邊是一兩銀子都沒有了，只有九姨娘給的幾個鐲子，也都是不值錢的貨色。

    再說，總不能一人發一個鐲子吧？那成何體統。

    她有些為難，咬了咬唇，就要硬著頭皮送客。

    白露忽然從屋外進來，笑吟吟地從腰間掏出了一把零碎銀子，“辛苦眾位mama了，這里有些銀子，mama們拿去打酒喝，mama們別嫌棄少?！?/br>
    mama們的笑更真心了，紛紛說，“七娘子大方，謝過七娘子?！濒~貫退出了西偏院。

    七娘子望著笑吟吟的白露，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白露一身半新不舊的藕荷色緞襖，只有手上戴了一對碧玉鐲子，看起來很樸素，臉上的笑卻讓人很舒服，她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對梁mama說，“太太說，七娘子沒什么好衣裳，請了纖秀坊的人來給七娘子做衣服，不過纖秀坊的人今日過不來了，請梁mama把五娘子的衣裳取幾件出來，先給七娘子換上?！?/br>
    纖秀坊是大太太的產業，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氣，大太太讓纖秀坊的人給七娘子做衣服，算得上是很給她體面了。就算是二娘子、五娘子，一年也只得十幾套纖秀坊的新衣服。

    梁mama笑吟吟地說，“好，這就去拿，巧的很，五娘子的衣裳就收在西偏院?！彼戳丝雌吣镒拥纳硇?，在心中稍微估算了片刻，便同藥mama出了屋子，白露猶豫了一下，與七娘子道，“七娘子，我去安置那些小丫頭們的住處?！北愀顺鋈?。

    梁mama果然就在西偏院院門處立著等她。

    “干媽?！卑茁陡Ａ烁Ｉ?。

    “七娘子身材纖瘦了些?！绷簃ama未語先笑，“少不得你受累，把衣裳快些改好，到了用晚飯的時候，別讓七娘子在太太跟前失禮?！?/br>
    白露就低下頭細細地應了聲是。

    “你是大太太屋里的人，到了七娘子那里，也要像個大太太屋里的樣子?！绷簃ama和氣地囑咐，“剛才的事，你做得很好。七娘子愛重你，你才有臉面……七娘子現在雖苦，熬過了兩年等九哥兒大了，也就越來越有臉面了?！?/br>
    白露抿著嘴笑了笑。

    “我不會給干媽丟臉的?！?/br>
    梁mama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轉身含笑出了西偏院，到堂屋找大太太拿鑰匙。

    “大太太心慈！”她笑得和一朵花兒似的，“也舍得。大太太這樣大方的主母，滿蘇州也找不出第二個了?！?/br>
    纖秀坊做一套衣裳，造價百兩以上，那是常有的事，還不算師父的工錢。大太太這一次，的確是很大手筆。

    大太太瞇著眼，沒有搭理梁mama的話茬，而是說起了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