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15
頭一看時,便不禁笑道,“權世兄,你多大的人了,怎么還拿樹枝戳土???” 權仲白輕輕拍了她腦門一下,責道,“小小年紀,嘴皮子這么厲害干嘛?!?/br> 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他對善桐真是一旦都不見外,可又清楚明白,并沒有一絲曖昧在。善桐看他,也覺得他好像是河那邊的人,雖然看得眉眼宛然,兩邊似乎也都對彼此有些好感,但卻清清楚楚,知道這份好感,就好像對天邊的云彩,對地上的澗水一樣,是“云在青天水在瓶”,個中奧妙處,卻只能意會,難以言傳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當著權仲白的面,反而不像是當著桂含春那樣緊張,總要顧慮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在桂含春眼中看來會是如何。對權仲白的責怪,也不過是嘻嘻一笑,并不太當回事?!拔仪浦刹痪褪悄脴渲Υ镣镣婷??權世兄行為舉止,全都大出世情,誰知道拿樹枝戳土,沒有什么深意呢?” “這你就說對了,對我們和藥打交道的人來說,簡直是上有天堂,下有西域,何家山這一帶常年無人種藥,真是暴殄天物,黨參、當歸,都是最喜歡這種氣候的,土壤又肥……”權仲白一邊領著二人入賬,一邊拿起白布擦手,又率先穿過了兩頂帳篷,進了那個冰冷透風的‘開顱室’。善桐一眼就看到那個倒霉的韃靼人,不過這一次,他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一塊好rou了,非但頭頂被鑿開了一個小洞,兩肋洞開不說,就連一處肌膚都被剝開了去,露出了淡黃色的人油,同色做暗紅的血管。 雖然是第二次看到這具尸體,但善桐還是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下了嘔吐的沖動,倒是榆哥駕輕就熟,已經托腮在案子邊彎下腰去,向善桐介紹道,“你看,這就是人的五臟六腑了。這是心臟……這是肺臟……” 善桐雖然不是很怕,但終究看著這么血淋淋的東西,也不很愉快,正要別開眼時,見權仲白望著自己笑,又有些不服氣,跟著榆哥看了幾眼,也看出興趣來,從咽喉開始,一路認到了腸子,這才咋舌道,“都說豬腸長,其實人腸也真不遜色,這堆堆結結的,簡直像個線團!” 榆哥嗯了一聲,興趣顯然就不在這個方面,“其、其實,都說人膽大,但膽再大也大不過肝……” 就要用手去碰那人的肝,卻被善桐一手拍開了,斥道,“亂碰,臟!” 榆哥似乎對人體甚有興趣,他轉來轉去,心癢難耐地道,“軟尺難得,不然,真想量量這人內臟的尺寸!再量量這腹腔的大??!” 善桐忽然間覺得有些奇怪——榆哥平素里,一句話結巴上兩三次,也是常有的事,可眼下是兩句話就結巴了一次…… 她看了權仲白一眼,神色略帶征詢,見權仲白微笑點頭示意,心是猛地一提,連呼吸都急切起來,卻又壓抑著不敢被榆哥發覺,忙思忖著,順著榆哥的興趣道,“其實腹腔也沒什么好量的,我看呀,還是這頭腔有玄機……這頭骨有多厚,頭腔有多大,腦又有多重呢……” 榆哥興奮得滿面放光,面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讓善桐幾乎為之感慨的快樂,“就是,就是!一想到,我心里就和貓抓的一樣!” 非但不再結巴,他連說話、呼吸的速度,都要比平時更快了幾分,聽起來不再有遲緩滯澀之感,幾乎就同善桐一樣了…… 善桐又陪著榆哥說了幾句,她找不到話茬的時候,權仲白就接起來話頭,他畢竟是個醫者,說到人體,要比善桐更健談得多,榆哥說到暢快處,一邊手比一邊口說,竟是思維敏捷、口齒便給,雖不說妙語如珠,但也絕對稱得上反應靈動,善桐漸漸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退到一邊,滿是驚異,又滿是感激地望著權仲白。 直到榆哥說得累了,告罪去了凈房,她才輕聲問,“神醫,我哥哥的病,這已經是有好轉了?可、可才針灸兩次——” 權仲白面上就帶了一縷孩童一樣天真的得意,可就像是任何一個醫者一樣,從來都是壞話說在前頭?!搬樉牟贿^是治標不治本,不開顱,他一輩子也沒法全好——” 見善桐面露失落,他又咳嗽了一聲,才徐徐道,“不過,針灸、湯劑并下,也的確可以加速他行血的速度,將血瘀化開少許,或者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小姑娘……我看你哥哥的病,有三分還是心病啊?!?/br> 善桐聽得極是入神,見權仲白頓住沉吟,并不說話,不禁就踏前幾步,拉住權仲白的手,連聲問,“什么,什么心病,權大哥你別賣關子,求你快說吧!” 最后一句,到底還是忍不住拉長了聲調,露出了少女的任性與嬌憨來。 卻恰好在這個時候,帳篷簾子一掀,幾個兵士抬著一個箭豬一樣的物事奔了進來,連聲道,“神醫神醫,快,還有一口氣呢!” 善桐定睛一看,卻見那箭豬竟是個人——居然還有一口氣在!偏偏渾身上下,連盔甲縫隙里都插滿了箭,有些似乎已經穿透了盔甲,射進體內。就算是她,也被這詭異而駭人的景象嚇得六神無主,往后一縮,縮到了權仲白身后,又伸出頭來看時,正好一個兵士拉下頭盔,也望了過來,兩人目光相觸時,善桐更是一呆:就有這樣巧,這個人,居然又是桂含春。 104、患失 雖然眼前有個刺猬一樣的傷號在,但人心畢竟是自私的,善桐還是反射性地擔心起來:自己也真是夠冤的了,也就是來找權仲白說了兩次話,其實認真說起來,舉止也都沒有什么太不得體的地方。更是難得獨處,偏偏就是兩次獨處,就有這么巧,就被桂含春給撞見了…… 她不禁偷眼去看桂含春的臉色,一看之下,倒是松了一口氣,又有些隱隱的不服氣:桂含春似乎并不曾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已經面色如常地轉過頭去,張羅著要把那人往桌上放。 權仲白已經神色大變,他幾乎是不管不顧地將身上的孝布衣衫給扯了下來,厲聲道,“在這里,想凍死他?把人抬到里面去,找幾個兵器架來,脖子一個、腳上一個,腰上一個,架住他!當歸、附子!煮一碗麻沸散!” 一邊說,一邊手上不停,已經彎下腰在藥箱里翻找起來,善桐也知道人命關天,不欲打擾權仲白救人,便悄悄地趕在眾人前頭退出了帳篷,一時榆哥出來,還想要跟到權仲白診治的帳篷內去看熱鬧的,善桐便拉住了他,道,“這么大的事,就是有人要看,那也該是他的親人袍澤,你這樣去看,對他很不尊重,恐怕是要鬧出事情的?!?/br> 雖說一旦認真發威起來,榆哥幾乎可以把善桐都說得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