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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失態,也是一片孝心,還這樣楚楚可憐地眨巴著桃花眼,從睫毛底下瞟著自己,這樣楚楚可憐,真是石人的心都要軟了,王氏又豈是真正鐵石心腸?她嘿然道,“你沖到河面上,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人家逗你幾句,你還什么口?禍從口出,若是來人是一群惡少,比那個善溫更跋扈呢?你一個小姑娘家家,就算有德寶護著,吃個眼前虧也是難免的。以后說話之前先想清楚,這話出口會有什么結果,想不清楚,寧可不說!” 她卻沒提個罰字,善桐知道已經過關,忙又涎著臉撒了一會嬌,指天指地地發了一回誓,見母親唇角現出笑意,閉眼不理會她,卻又不著急走了,只是傍在母親身邊問,“娘,今兒在主屋,您和祖母打什么啞謎???” 王氏嗯了一聲,一時還想不起來。善桐便將自己和老太太的對話復述出來給母親聽了,又說,“我問祖母,祖母不說,讓我回家問您?!?/br> 她頓了頓,又道,“您常年在外,但對家里的情況了如指掌,是……是不是因為嬤嬤奶奶呀?” 孩子靈慧起來,有時候真能讓大人吃驚的。王氏不禁一笑,望著善桐,只覺得這小女兒真是處處都可愛得很,真恨不得咬她一口,她伸出手摸了摸女兒嫩滑似凝脂的臉蛋,反而故意帶了一絲嫌棄,“這么簡單的事,你竟是現在才想通嗎?” 善桐想通了關竅,不知怎地心中又是大定:雖然祖母厲害,但母親手段竟似乎更加厲害,家里家外,各種事都有安排,各種事都瞞不過她的手腕。自己在她的羽翼之下,真是心安得不得了。 她咯咯地笑了,又蹭了蹭母親的肩膀,呢聲道,“人家還小嘛,從前哪里知道這個!” 和王氏又親熱了一會,王氏才道,“其實那個眼色也不是別的,甘肅路壞了難走,運糧肯定更難,而且走過來就必須要結幫成隊的,不然孤身上路肯定被困。你爹都這會還沒到家,也沒有音信,恐怕是忙得厲害,送信的人也過不來,因此就耽誤住了。今年過年,他恐怕回不來啦?!?/br> 雖說二老爺在家也忙得很,但畢竟是善桐的親爹,少了他過年,總覺得沒了幾分年味。善桐不禁沉下臉來不說話,王氏見了,也嘆了口氣,“老太太就是猜到了,卻又不想往外說,老人家迷信嘛,總覺得話出口就成真了。唉……算起來,她有十年沒見著你爹了?!?/br> 想到自己也有十多年沒有見到父母,更是下定決心,摟住善桐喃喃地道,“你們姐弟,最好是都在我跟前,嫁也不許出省。免得一別就是經年,要見一面,都和登天一樣難!” 善桐卻哪里在意這個,她嘻嘻地笑了,摟住母親的脖子輕聲道,“那個諸公子,祖母問了他好幾句呢,竟似乎要更留意他多些?!?/br> 王氏就是一怔,拍撫女兒脊背的手一下就住了,她略帶驚異地道,“你祖母竟是更看重諸家的那個少爺?” 要說今天見到的四個少年,其實善桐還是對諸燕生最有好感,畢竟他人又和氣,長相又斯文,對自己也親切得很。她有些不服氣地道,“聽德寶哥說,他父親也是在江南做總兵的呢,就是小四房大爺手底下數得著的那種總兵?!?/br> “說了多少次了,那叫實權總兵……雖然官職不太打眼,卻是極緊要的職位?!蓖跏喜唤恍?,她漫不經心地思忖了一會,眉頭越來越緊,旋又自失一笑——八字還沒一撇呢,人都沒有見過,不論是老太太還是自己,想頭都只是想頭而已…… 她就催促善桐,“好了,回去睡吧,這都多早晚了。你還膩歪在這,明早又起不來?!?/br> 善桐也知道母親說得對,她依依不舍地嗯了一聲,披上外衣出了堂屋,卻正好和大椿擦肩而過,便隨口招呼了一聲,“大椿姐,去哪兒???” 大椿身形一頓,慢了片刻才笑道,“給二姨娘打水洗漱呢?!?/br> 見善桐并不在意,一蹦一跳地進了后院,她才加快腳步進了倒座抱廈,湊到二姨娘身邊輕聲道,“梧哥說了,他沒有事,人到半道就被拎回來了?!?/br> 二姨娘正抱著腿在炕邊出神,聽到大椿的話,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見大椿欲言又止,她精致的臉上掠過了一線陰云,幾乎是咬著牙道,“怎么,我們三少爺又給你臉色瞧了?” 大椿雖沒說話,但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二姨娘氣得柳眉倒豎,啪地一聲狠狠拍了炕桌一下,聲音才一高——望了墻角一眼,又低了下來,“說他聰明,聰明在哪?讀書都讀傻了!誰對他好他是一點都不知道。上趕著貼正房的冷屁股,這種事也要搶在前頭去做!平時我動彈一下他說我不安份,如今到他頭上他忘記這句話了,榆哥是個傻的,他要比榆哥更傻——” 她說到氣頭上,不禁拉著大椿問,“他才十一歲,去和人家二十幾歲的混混搗蛋,不是去墊踹窩的,難道還是去調兵遣將的?你說我這話難道不是正理?” 見大椿無言以對,她哼了一聲,氣哼哼地道,“說,他又怎么回你了?” “梧哥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姨娘更清楚得多。請……”大椿明知道這話說出來,二姨娘非得大發光火,一咬牙話卻還是出了口,“請姨娘以后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他的事用不著姨娘cao心,讓姨娘沒事多做針線,少出屋子……” 二姨娘果然氣得滿臉通紅,白玫瑰變作了一朵紅玫瑰。她咬著牙關狠狠地跺了跺腳,耳邊又聽得大椿小心翼翼地道,“還說,還說姨娘的身份擺在這,請姨娘自重身份,別老和太太使性子,太太身份尊貴……姨娘得罪不起……” 倒座抱廈里就又響起了清脆的瓷器碎裂聲。 這聲響雖然被厚重的門窗遮掩,但到底還有一點動靜傳到了廂房,梧哥抬起眼來,納悶地望了窗外一眼,又站起身子掀開門簾,撩了對門一眼。 雖然時間還并不太晚,但對門楠哥的房間已經上了門板,被門板一遮掩,里間影影綽綽的說話聲,就只傳出了一點話影子來。 他偏著頭想了想,又自微微一笑,放下門簾坐回桌前,又打開書本,全神貫注地起來,時不時還低吟出聲,喃喃地念誦起了經義。 嚴嚴實實的門板后頭,楠哥隱約聽到了梧哥嘟嘟囔囔的讀書聲,越發是有些坐不住了,他略帶央求地望著大姨娘,輕聲道,“姨娘,我還有功課呢——” 大姨娘面沉似水,全沒有平日里的柔和,她白了楠哥一眼,“不許去!成天到晚就只知道讀書……下回有這樣的事,人家來喊,你一定要去,決不能借口讀書逃回家來——知道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