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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勢必要把真相說出。侯爺臨死之前曾說,此生對先祖不齒至極。謝府家財有一半是三十三城的地契,皆是喬郡君私產,先祖謝季當年侵吞,后來謝家便是靠這些發的財。我已耄耋之年,并無半分隱瞞之意,說出這些,只為慰藉侯爺英靈。公主但可相信?!?/br> 那公主的魂魄竟漸漸顯現,是個滿頭白發的老嫗,全無當年高高在上的模樣。她仰天笑了起來,滿面淚水,“好!好!好!我便知我兒不曾背叛大昭,他臨終時說出那樣的話來,又豈是亂臣賊子?喬伍那老兒好啊,為我教出這樣一雙忠孝節義的兒女!我對不起我那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三娘!” 她放聲痛哭了起來,在殿中大聲呼喚道:“三娘吾兒,你可聽見了,你哥哥不曾造反啊,也不曾做過什么亂臣賊子!他不該被世人鞭撻,你也不該被世人唾棄!三娘,我的孩子,是母親對不起你,是母親逼死了你!” 奚山君站在一旁,面無表情,淚水卻流得汀濘一片。 “三娘究竟是如何死的?”晏二靜靜地看著奚山君,她曾問他,是否會喜歡一個姑娘。他那么斬釘截鐵說他不曾也不會,可是他有一世當相爺的時候,畫過那個姑娘。他愛極那個姑娘,寧可向道。因為他無法告訴旁人,他不能娶一個癡情的公主的緣故。不是公主不好,只是他太可憐自己,可憐自己的那一點心。青城殿下也許只是七十年,可他,已整整三百余年。 “謝季帶回了我兒的兩句遺言。其中一句是給三娘的。我當時一直恨著大媯氏,憐惜我兒死得可憐,只想叫三娘也死了以發泄我心中痛苦,所以,把我兒的其中一句遺言改了改,告訴了三娘?!?/br> “改了的話是什么?” “三娘,死何益,生何益?” 三娘,你死了固然沒什么好處,可是,你活著又有什么用呢? “而后,三娘她……” “三娘死在了鸚鵡橋上?!?/br> 三百零七年前,塞外風寒,狼煙滾滾。 打著王軍旗幟的這一支十萬大軍已然走了三日三夜,他們沿著庫爾河,面色肅穆,行軍之時,除了整齊的腳步之聲,竟無旁的聲音。終于,落日也歇,這長長的蜿蜒的行伍吹了長長的號角,歇息在漸漸黯淡的余暉之中。 一頂深紫色的繡著青鳳的軍帳中,盤坐著一個未及冠的白裘少年。他嘴唇發白,鬢發發灰,似已病入膏肓,白凈修長的手中摩挲著一枚黑色的棋子。少年的腳下,跪著一個蜂腰猿臂,滿身鎧甲的少年將軍。 “謝季?!鄙倌曷曇魷睾?,似帶著笑,但那雙眼卻沒什么笑意。 “末將在?!鄙倌陮④姶瓜骂^。 “太醫正如何說?” “末將……末將還未細問?!?/br> “是未細問還是不敢說?”少年淡哂,眉宇間帶著深深的疲倦,居于強弩之末,再難煥發。他問道:“什么時候?今日還是明日?” 謝季手指微微顫抖。他的主公問的不是什么今日明日之期,而是自個兒的死期。 他問自己,是今日死還是明日死。 謝季將頭埋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道:“太醫正說,說殿下最遲熬不過……熬不過夜半?!?/br> 少年聽聞,無喜無怒,眼眸漸漸散了生機,他微笑道:“那會兒,星辰都出來了吧?我歸于此處,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不至落那孽障的埋怨,說我講的故事全是哄騙她的?!鄙倌陱你y袖中掏出一塊手帕,放在唇畔咳了咳,血漬已包裹不住,順著手心淌在了干凈的衣衫上。 他隨手將帕子一扔,似不在意,事實上,自他接到京中傳來的兩道諭旨后,他已經什么都不在意了。本來應能撐上個把月,回到京中,踏踏實實為自己辦一場喪事,可如今,倉促如此,什么都來不及了。 他說:“謝季,你聽好,我有兩樁事、兩句話囑咐于你?!?/br> 謝季哽咽著點頭,竟說不出寬慰的話來。 “第一樁,我從徽城一路打到北突厥,降伏三十三諸侯,途經三十三都城,每至一處,購置的土地、店鋪、珠寶、妝奩,你悉數交予該交之人,帶她遠離是非之地;第二樁,本君生不返朝,死不葬昭地,不必設碑,不用留文,不需拜祭,這身皮囊埋了無主地,做了無主魂便是?!?/br> “殿下!” 少年淡笑,仿若沒聽到,繼續道:“尚有兩句話,你牢牢記住?!?/br> 夜幕降臨的時候,天上的太平國星子太過絢爛。 一身白裘的少年望著天際,帶著薄荷一般的清爽笑意,因為寒毒折磨而變了形的雙目此時亦有了些光彩。 他摩挲著小小黑色棋子,帶著末路的孤寂微笑道:“爾為孤山玉,萃成天地質。斯年多縱橫,成敗終難定。本君今日魂魄就要打散,時命所致。小小棋子啊,若你有靈,愿窮盡我畢生所學,化為爾身,令你為相五世,全吾收復上百華國,穩固江山,報國愛民之愿?!彼值?,“謝季,尚有兩句話,你牢牢記住?!?/br> “殿下請講?!?/br> “一者告訴天子,荷此生,未曾一日負外祖,外祖負我;二者告訴吾幺妹阿植,一定牢牢地讓她記住—三娘,生何益,死何益?” 三娘,你活著雖沒有多大用處,可是,因為思念兄長而死去了,又能怎么樣呢?所以,請你一定,一定好好活著啊。 我小心翼翼地灌溉,一日復一日地期待,那么費力,植成參天的喬木,豈愿見你終有一日從容赴死? 我也曾備下三十三城嫁妝,預備嫁我價值連城的掌珠。 只可憐我這孩兒,送嫁的兄長徒然死在馬背上。 其實,我們都曾得償所愿。 第十二章 大昭卷·懸棺 “十八年,三公聚,平鄭亂?!?/br> —— 從前有一座無名的荒山。 山上本只有一棵樹、一條蟒、一只猴。 后來,又來了一個穿著麻衣的少年,自號奚。 猴子喜人,跟著少年討生活。一日,酒癮發作,偷了少年的玉佩,去山下的集市換了一罐桃兒酒。 桃兒酒醇美,吃得猴子毛孔都舒坦了。它本有百年便可飛升,本也勤奮修行,此一時,觀星河燦爛,天地廣闊,覺得做人也有幾分趣味。猴兒吹一吹毛發,揮一揮手臂,搖身變成了黑發翠袍的絕色少年,含笑仰躺山間。 麻衣少年有一只紅色的箱子,箱子里皆是古籍珍寶,是他父親在他臨行之前所贈。少年丟了玉佩,似丟了魂魄,用箱中珍寶急匆匆地去當鋪換回了玉佩。 玉佩有瑕疵,猴兒不屑一顧,認為少年小題大做。它生性頑劣,一時性起,又從少年腰間順走玉佩,放在手心瞇眼看了會兒,玉中竟有個黃衣少女,笑意盈盈。它揉揉眼,少女也學他,揉揉眼。它做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