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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是喬荷養大的喬三娘。喬三娘說:“既已下聘,豈能無信?吾兄之命,吾不敢不從?!?/br> 半年前,堆滿太尉府的一百抬嫁妝,如今,滿是灰塵。 喬三娘瘋了,她不愿做妾。 敏言知道來人是誰了,十分厭惡,為免誤了吉時,下令命侍衛把她拖走。 姑娘隔著白得如雪的蓋頭道:“今朝乃君大喜,特來慶賀?!?/br> 敏言見她繡得錦繡團簇的袖中隱隱有銀光,又聽她言語,擔心她對媯氏不利,便一掌打在她的心口。 姑娘被一掌擊中,身子晃了晃,卻屹立天地間,未曾退一步半步。她緩緩掏出了匕首,望著蓋頭外的世人,卻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松手的一瞬間,她隔著蓋頭,對敏言道:“公子大喜,一喜花燭,二喜……二喜喪妻?!?/br> 大昭有一個傳說,若在婚禮之上見血,則是大兇之兆,不應在男身,便應女身。輕則跌打損傷,勞筋動骨,重則嘉年喪偶,痛失所愛。 歹毒的姑娘呵,窮盡一生,最缺德的事兒也做出來了。就算死啊,她也不讓旁人稱心,她唯恐媯氏不能一生殘疾受盡煎熬也死不了,又怕媯氏死得太遲,不能教敏言嘉年喪偶,痛苦終生。 那時是八月,入了秋,晚上的風很大。這毒婦死了,眾人拍手稱快,他們群情激奮,朝著這死去的女孩兒身上吐痰咒罵,如同當日鞭打喬荷的泥胎。似乎連天都不勝歡喜,用盡所有的力氣吹散這女子的每一寸骯臟惡毒的肌膚骨血。 風吹起了她的蓋頭。蓋頭像一段雪綢化成的鳥,飛到了天上。鳥的尾巴上沾著那姑娘的血,燃燒成了一團火,高高遠遠的,誰也抓不住。 三娘醉得更厲害了,翠元不得不把她從酒肆中帶走,遙遙地,眾人還聽見她在說:“我瞧見了,那天下無雙的圣人敏言在哭,他哭了,哈哈,他哭了,抱著尸體哭得不能自禁,甚至無人能扶起來。升官發財死娘子,古來三喜,他為何哭?為誰哭?這世人都瘋了!為不認識的人哭,為仇人哭!阿元,我的好阿元,風這樣大,我以為蓋頭會飛得很高很遠,再也不回來啦,可是,我又眼睜睜地瞧它重新覆在那姑娘的臉上。你知道為何嗎?我告訴你,我來告訴你,倘使無蓋頭覆面,丑婦何能見人?死后亦自不安!” 喬家真正的三娘被這群人鬧得頭也疼,心也疼,糊糊涂涂地想著想著,忽而想起來,她表姐房間里掛的那張小像,隱約是她?;蛘?,那是哥哥希望中的她。后來,她為了另一個人、另一場希望,變成了那副模樣,繼而,因為一場失望,又忘了那個畫像。 年紀大了,只聽到歌兒啊曲兒啊,熱熱鬧鬧的,都是極好的,至于故事,瞧個熱鬧便是。當然,包子,從此以后,是不再吃的。 那一年,喬植忘了自己的年紀,因為她記起了她哥哥。那一年,喬荷十九歲,永遠的十九歲,尸骨無存。 齊明十五年。 一場陰司事,三更夜半,明鏡懸在謝侯殿。 晏二主審,覆著鬼面,扶蘇夫婦并同謝由立于一旁旁聽。 夜叉提上的是個鬼魂三兩重的老人。 “下跪何人?” 那鬼魂佝僂著腰,面上一張垂下的枯皮,眼珠渾濁,剛從十五層磔獄提出。 “老奴喬龐生,開國太尉喬府的養花人,定寶十年卒?!彼曇羯硢‰y聽。 “你可知本府拘你何事?”晏二聲音鬼氣森森,與白日不同。他手中握著一只驚堂木。堂下黑白兩班,短靴長舌,手上握著鐐銬狼牙,鬼頭鬼臉。紅燈籠教陰風吹得慘慘煞煞,那老鬼喬龐生心中驀地一懼。 “老奴并不知?!?/br> “你可識得喬三娘,大名喚作喬植的女子?” “老奴主家的三姑娘,自是知道?!?/br> “那你可知,她葬在何方,為何從死去至今,一直未歸陰司?” “她便……葬在后花園的海棠樹下,倚著荷池的那株。三姑娘夭折是一件頗為私隱的事,她當年的尸首是太子敏言抱回,太尉大人接連喪了一子一女,哀慟之下病倒,公主囑咐我等把三姑娘下葬,并命闔府不許再提此人。之后老天子駕崩,太子變成天子,直到遷都太平之前,每年都會來府中拜祭三娘?!?/br> “你可還記得是哪處?” “自是記得?!?/br> “前方帶路?!?/br> 夜濃黑,海棠睡得正沉,這一幫莽鬼驚擾了花魂。 挨著一池碧水的海棠樹粗壯茂密。 “挖?!标潭S了一支令,眾鬼捧下,忙活許久,竟真挖出了一具碩大的紅木棺,摻著泥土的腥氣,令人作嘔。 “開棺!” 府中老人謝由愈看愈驚疑,思前想后慌了神,連連擺手,“判官公子,不可不可??!這處埋的另有他人,莫要妄動!” “老人家,此事已擾陰司多年。今日若不了結,來人必生禍事?!备仓砻娴暮谝鹿訙匮詫捨恐x由,可神態堅決,卻似不由勸的。眾夜叉一起使力,那棺槨便掘開了,卻瞬間霞光漫天,直直沖向云霄,刺得眾鬼倒退了幾步。 晏二冷笑,“喬龐生,你過來辨一辨尸,這里葬的可是喬三娘?!?/br> 那老鬼言之鑿鑿:“正是三娘?!?/br> 晏二厲聲責道:“還敢嘴硬!你當本官如此好蒙混!開棺時但有異象,生前皆是功名錄上的王侯將相。這霞光漫天,令鬼祟皆退步三尺,定為不世出的君王。白骨髖骨狹窄,顱骨粗大,分明是個男兒,且手指骨節略蜷,胸腹骨隙脆疏明晰,是年邁之象,此處葬的是位年老逝去的天子,絕非喬氏三娘!” 那老鬼俯首猛磕頭,卻一言不發。 謝由情知瞞不住,嘆了口氣道:“只有歷代天子才知曉,太宗便是葬在此處。那泰陵中是個空xue。我謝家三百余年不敗,與此亦有大大關聯。守墓守了三百年,安安穩穩,料想今年真是劫數到了?!?/br> 眾鬼一驚,赫赫有名的敏言大帝竟是眼前白骨,未依山水,未陪葬器物,只孤孤獨獨一身白骨,倒是太過匪夷所思。 “三百余載,爾于磔獄受盡凌遲之苦,竟還不肯從實招來嗎?”晏二目光移向喬龐生鬼魂,勃然大怒。 生前掘人墳墓者,方才會入十五層磔獄。 喬龐生身軀烏焦,抬起眼,憤怒辯解道:“我只是遵從太尉大人意愿,將他愛女從此墳中移走,又何錯之有?至于之后,什么天子葬在此處,占了三娘的位置,老奴又豈知曉?” “太尉何時叮囑你,又為何移走三娘尸骨,所為何事?” “太尉自三姑娘死后,似乎中了邪,每日關在書房內演算,終有一日,卻推開門,哈哈大笑起來,須發皆白了,人卻瞧著解了之前苦悶。他騎馬入了宮,討了老天子一張旨意,道是天子欠他的,天子竟未怪罪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