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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蘇輕輕側身,身后的千千萬萬個奚山君齊齊微笑道:“相公,莫要理會,自個兒待著才清凈呢?!?/br> 她們說:“你想要自由,馬上就有了?!?/br> 季裔見他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扶住他道:“你如何了?” 第二道雷光又劈在木頭身上,木頭的聲音似是撕破了的衣帛,含糊而帶著恐懼的壓抑吼聲,扶蘇手握成拳,重重壓住胸口,淡道:“不礙事?!?/br> 千萬個奚山君踮著腳乖巧地在他耳畔密語:“噓,快結束了?!?/br> 道士又引了一道雷光,成覺眼底瀲滟,被烈火的光熱灼燒著,像快要融化的白雪,滴出水來。他抿了抿薄唇,閉目狠戾道:“我不要她,我不能要她,在她害死我之前,替我殺了她?!?/br> 這一世的王子想要徹底擺脫延續了三百年的噩夢。一個少年一見鐘情的噩夢,一個尋了幾輩子卻無法終結的夢,一個年年歲歲枯坐卻等不到的噩夢。 一個看到她就心跳得發苦發痛的夢。 他不再要她。 他想要讓她徹底消失。 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從她手中討要回來,哪怕已成了面目模糊、鮮血淋漓的模樣。 她是他的病根。 誰能妨礙病人治??? “是王師,王師來了!”忽有人驚呼,遠處灰塵揚起,一身身黑甲正是王師的標志。 成覺轉身,卻與一身白衣的堂兄四目相對。 他滿面結塵,總算從那個可恨的清凈神仙模樣貶入苦海般的塵世。 扶蘇輕道:“放了我妻?!?/br> 成覺拔出了佩劍,抵在了少年的頸上。 成覺掏出帕子,拭掉眼角最后一滴冰冷的眼淚,嘲笑道:“大兄的妻子在何處?” 扶蘇指著圜丘上的那塊焦黑的木頭,仿佛真的認真道:“吾妻奚山?!?/br> 木頭方才仿佛快死了,這會兒竟振奮了一點點精神,虛弱地啐罵道:“誰是你妻了?誰不知道你妻奚山君英明神武蓋世無雙美貌天下第一,老子這樣落魄哪里便是你妻了?你這小孩兒,莫要亂認親,快滾快滾!從哪兒來的滾回哪里去!” 扶蘇怔了,許久,才閉目含笑,“我從家中辛苦跋涉,孤獨來到,如今家中無你,我還能滾回何處?山君說笑了?!?/br> 木頭又罵:“季裔小崽子呢?季裔你個沒用的小崽子,我死了,化作棒槌也日日夜夜纏著你,打死你!” 季裔委屈極了,摸摸鼻子,卻把話咽了回去。 他堂弟小太子素來不走深情路線,誰承想,這出其不意的。 扶蘇唇角翹了翹,眼角帶著溫和和疲憊,淡道:“日后你若想要什么,我尋了都給你,我固然不太中用,可你熬這么些年未必沒存等我哪一日中用的時候便威風一把、富貴一把的念頭,此一時,何必非得在此處殞命?人說嫁夫嫁權扶娘家,你此時去了,又嫁的什么?扶的什么?竟儼然成了天下第一冤枉鬼,連我都替你不值當?!?/br> 成覺手指微微使力,眉眼一挑,“你似乎認定了,你定然會死在她后頭。我曾經告訴過你,但有一次機會,我便不會放過你,哥哥似乎忘了?!?/br> 扶蘇說:“勞駕你帶我去瞧瞧她?!?/br> 成覺道:“誰知你使的什么詭計?!?/br> 扶蘇莫名地想起了三年前看到的那個話本子里的一句話。他笑了笑,光風霽月,“勞煩弟了,莫要再玩笑。王師并非假扮,也并非一萬,而是十萬,現下在三十里外駐扎。原先我是獨自來的,誰想遇到王師,他們每至一處,都插旗示意諸侯,途經四國,盡人皆知,實不敢瞞,一查便知。此次王師正是為擒我而來,孤自有陛下處置,弟何必心急?” 果有探兵一行過來稟告:“確系王軍。令旗為證,過境時亦有通關書文。方才王師參軍已呈上?!?/br> 探兵口中的季裔暗自后怕。他們一路行的山道,通關文書自是偽造,天子印章便是扶蘇路上刻的那枚,到底是做過太子,偽造他爹的章簡直信手拈來。 扶蘇似是思索,微微低頭,又笑道:“再者,陰兵令符尚在我那愚妻處,我若死了,央人取了,蘸一蘸血便是一支打不敗的鐵軍。你不是與我過不去,你是與自己過不去?!?/br> 成覺不動聲色,鳳目直白地盯著扶蘇看。 扶蘇眼似清泉,干凈透亮,“另有一處,孤千攔萬阻,這才來了萬人陪同,剩余軍隊都隱伏在山坳,如此行事,又豈愿與弟為難?” “若你未遇王師,豈非獨自送命?”成覺挑眉。 “孤本預一路拜見平王叔、衛王兄、韓王伯,到了此處,再拜一拜穆王叔??傆幸蝗?,不似弟,見孤如仇?!?/br> 太子未死之事過了明路,總有一人肯借些兵與他,雖不知是敵是友,但橫豎都是死局,卻要撞一撞運氣。 一向冰冷的扶蘇今天話特別多,理由列了很多條,苦口婆心。 “豈知兄長未撒謊?”成覺世子半信半疑,一語中的。 扶蘇說了這一年都未說過的許多話,終于安靜了會兒,許久,才看著成覺道:“無妨,你試試?!?/br> 他說,你再動她一下,試試。 木頭被抱回了扶蘇胸口處,他長長吁出一口氣,溫和道:“以前只覺夫人威猛無比,幾時像個小女孩兒一般耍賴痛哭過,倒教孤不知所措?!?/br> “老子這是痛得挨不住了?!鞭缮骄龔哪绢^中張了張口,帶著十二分的窘迫和怨憤道,“似是一夜長大了,連汗毛都硬氣了?!?/br> 扶蘇撫摸那小小木頭腦袋,溫柔無奈地笑著,帶著成年男兒才有的豁達和寬容,“原來你今日才發現,孤長大了?!?/br> 行得遠了,少年一直吊著的眼角才放松下來,彎彎的。幾日未梳洗,下巴上微微長出了胡茬,他不常笑,但笑的時候好看得教是非顛倒。 他幾年前還不大懂事,走到哪里都帶著懵懂和閉塞的心。 他幾年前只是個長得漂亮的孩子,行事拖泥帶水,并不很漂亮。 他幾年前除了母親誰也不歡喜,可現在誰也不知道他曾經歡喜誰或者會繼續歡喜誰。 他長大啦,所以漸漸地,只有他自己能管住自己的心了。 再也,不需要她的無端干涉了。 每一個俗世之人的人生都有好幾條洪流,每一條都要隔斷許多手足親友,她也即將被隔斷在其中一條洪流之中。 扶蘇從隨身的包袱中拿出她贈他的東西,這一日,是他及冠的日子。 云水衫、通天冠及附稷刀。奚山君想起少小在家中時,父親書房中擺著的一尊方雕琢好的玉人,匠人說是否要用翡紅點綴衣衫,父親看著玉人就嘆息—怎還有你喧賓奪主之處? 少年換上了這樣一身衣裳,便像極了那個萬物都無法喧賓奪主的玉人。 他轉身,那些每日每個時辰都會叩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