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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扶蘇雙目的時候。 這個自私狠毒的妖女。 黃衣女訝異他竟這樣聰慧,慢條斯理道:“多謝公子。公子素來是明理之人,只是再等些時候,太陰君也奈何我不得,思度許久未歸家,這便去了。那些衣啊衫啊帽啊圖啊,本是家兄舊物,我先前拿走,也占得一個理字?!?/br> 雨散風收,雷聲漸去。 潮濕冰冷的雨水貼在少年英挺的面頰上,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那樣凄厲,還帶著哽咽,“妖女謀害本殿,真人呢,真人何在?” 白發白須的臨真子從黑暗中緩緩踱步,走了出來,他依舊慈眉善目,可眼神中已然帶了不一樣的東西。 少年眼中含淚,怔怔仰倒了下去。他攥著她的一角衣衫,死死的。 這娘們唧唧的,木頭忍了半天,沒踩他的手。 季裔去清恒三年,一萬騎兵變成了二十萬,他收納了鬼蜮叛將靈岐的一支部隊,又將大昭逃去清恒的難民逃犯整編成軍,于這三不管地帶成了無名的君主。成覺將王之名在百國益顯,季裔卻似個徹底隕落的諸侯叛子,在這三不管地帶腐朽沉窒。 直到有一天,季裔接到了奚山君的一封信,屬于他的時代就這樣重新開啟了。 他帶了喬裝成王師的一萬兵甲翻越姚亭、不周等名山,走到赤溪洛水的盡頭,就這樣,來到了不屬于人的世界。 那里都是妖怪。妖怪盤踞山頭河岸。 有一座山喚奚山。 奚山上藏著人間的少君。 不對,妖怪稱少君,人間為太子。 他是季裔的主公。 這主公白衣藍袖,風塵仆仆地下山,季裔站在山下,含笑看他,萬人跪成烏泱泱的影。 “夫人要我帶您躲躲?!奔疽嵘硇慰嗬诼?,已是個男人的偉岸模樣。時光有時挺長,消磨著少兒就成了這樣。 扶蘇已幾日未曾正經吃些什么,他讀書讀到困倦,卻始終無法入眠,這一時,聽季裔的話,愣了愣,才道:“阿蕓且等,孤有私事需理一理?!?/br> 束著黑發,連玉冠都忘了戴的少年匆匆朝南而去,季裔有些詫異,可依舊揮手開拔,默然地帶著眾人跟在扶蘇身后。 這少年顛沛流離這些年,白衣依舊清爽干凈,面容依舊沉靜溫和,除了身量高了,眼神變了,其他都還對著,是他初始的模樣。 可見,奚山君本就沒打算毀了他。甚至,原就要成全他。 過了好些年太平日子,卻不能忘了,從今而后,這孩子去哪兒,他便也只能去哪兒了。 秋梨年后生了個男孩兒,季裔終有傳承,真正可以做些什么了。身為王子的驕傲和將領的熱血鼓噪得人難耐,有些日子,該來的終于要來。 奚山君信上寫道:“大難將至,敢不托孤?”儼然把扶蘇當成了失怙的孩童。 這孩子的妻子兇多吉少,這孩子以后只有他了。 當夜,星辰滿布,扶蘇的長衫都沾滿了潮濕的露水,他一直未停下腳步。士兵們不知道這少年要去哪兒,可聽從季裔之語,知道這才是正經的君主,故而不敢不從。 到了夜間,扶蘇倒是停了,卻也并未休息,只是掏出在鎮上新買的一塊玉料,低頭刻著什么。眾人跟他作息,累得昏昏睡去。 太陽方出來,扶蘇又起身,臉頰蒼白,飛快地走著,仿佛身后有什么甩不掉的東西緊緊跟著。每到一處國境,他便要來一條軍旗,埋藏在地標附近。 王軍過境,各國都是避讓的。兼之人少,想是低調地替天子辦事,各國諸侯察覺到了,卻也未放在眼里,只命探子盯著。真真撐死膽大,餓死膽小的,他們這一路竟然太平地過來了,唯有假扮王軍的士兵們覺得帶頭的這位殿下行為十分詭譎,紛紛看向季裔,季裔趕路趕得心焦,也不知道這位祖宗想去哪兒,瞧著遠方的邊界石,這才發現,經過四五日腳程,竟已到了穆國都咸寧。 粗粗一算,扶蘇已有三日三夜未吃未喝了,瞧他疾步如飛,似是胸口頂著一口熱氣,未敢散了,仿似人死前回光返照,心中大有牽掛之象。 再過三里,便至城門,季裔不知穆王叔父子是敵是友,又擔心他們父子太過精明,假扮的王軍被識破,便想將扶蘇打暈,送去醫舍,瞧一瞧端倪再議。 這孩子,太怪了。 他伸出一只大手,卻被扶蘇擎住。白衣少年腳步未停,氣息未亂,淡道:“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蕓不必再跟?!?/br> 季裔想了想,從胸口處掏出一半焦黃的燒雞,“你想殺誰,我幫你,吃飽了便去?!?/br> 扶蘇微微握了握手,眉眼微垂道:“依此形容枯槁,孤瞧最該死的,反倒是孤了?!?/br> 他腳上的黑靴已散了線,染了泥。 可是那似是遠赴千山萬水的腳步卻沒有停。 季裔問他:“什么時候停下呢?” 扶蘇道:“甩掉千千萬萬個奚山君的時候?!?/br> 少年高挺的鼻梁上是一片暗灰,不似平日的白膩光澤。 季裔下意識地轉身看了看,哪里有千千萬萬個奚山君,這里沒有一個奚山君。 扶蘇說:“你看不見?!?/br> 季裔詫異,粗大的手掌撫上他的額頭,遲疑道:“你發熱了?!?/br> 身后的將士怔怔看向扶蘇,他卻道:“她們比你們還多?!?/br> 沒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所以……還真是異常讓人煩厭?!?/br> 晚風襲來,少年的聲音像一滴露水,從喉嚨中呢喃,又瞬間蒸發消散。 又行半個時辰,遠遠地,便能瞧見圜丘四周火光通紅,似是在舉辦什么祭禮。 扶蘇隱伏在山丘樹叢之間,卻看到堂弟成覺。 那個一身棗色衣衫、髻著明珠華冠、帶走成氏宗族所有寵愛的小殿下啊,有那么些時候,他在想,也許他死了,皇位真的不會輪到父親的任何一個兒子,而只有成覺才符合百國期許。 大昭早有先例,有嫡子,嫡子繼,無嫡子,嫡孫繼。 他年少無子,可是成覺卻是祖父真宗陛下的另一個嫡孫。 不用知道為什么,一生下來,他們便注定成了終生的死敵。 在一盞盞火把的暖光中,棗衣少年的面龐卻有些冰寒。他容貌明艷,此時木著一張臉,只有眼角零星晶瑩淚光。 扶蘇站在遠處的山嶺上,瞧他瞧得清晰,瞧圜丘也瞧得清晰。 圜丘前站著一個身著秋葉八卦袍的白須道人,他手持寶劍,周身肅穆,劍間是一點雷光,他的口型說著:它修自然道,原來怕雷。 語畢,右手食指中指齊齊使力,那雷光便大盛,從劍尖引渡到了玉柱上綁著的一塊……木頭? 扶蘇微微瞇眼。 木頭。 那木頭本只是悶哼了一聲,可那雷光漸盛,未過多時,便聽到凄厲的慘叫,仿似撕裂的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