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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杜之衡的視線,越過她的肩頭,看向她的身后,穿過回廊,看見回廊轉角處,轉出來一個玄衣兵士。 緊跟著,出來第二個。 第三個。 第四個。 …… 一隊玄衣兵士于那木廊間行來,烏泱泱的身形,隱現在漸暗的暮色陰影中,低沉步履,乍聽,如叩在心上的鼓,再聽,又如魂靈般無聲。 最后,從回廊轉角處行來的那個人,著一身紫袍官服,筆直行來,明明有種瀟瀟如松下風,濯濯如春風柳的卓越風姿,杜之衡卻覺得,那人從轉過轉角,看得見園中情形開始,就在沖著他扔眼刀子。 他其實,沒有見過裴煊,可這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人,就是裴煊。 手臂上的薄荷汁,其實也涂得差不多了,可杜之衡本能地,捉住手中的皓腕不放,甚至,故意續著他與她剛才的綿綿話題: “我怕你把藥鋪子給我點著了?!蹦盟裏藥状螐N房的糗事,笑話她。 “哪能,我有那么笨嗎?” 女郎嬌笑,依舊低頭垂眸,看她手臂上紅斑,似乎在想什么,想入了神,不知身后動靜。 那隊禁衛已經在廊中列隊排開來,靜靜地對這園中成了圍觀之勢,裴煊則已經行至廊子出口,差幾步便是石桌,幾乎是站在了她身后。 杜之衡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沖動,既是發自肺腑的意氣,又帶點惡作劇,還有種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敵意——既然裴煊看他的眼神飽含敵意,那么,他也不介意,把這份敵意這還回去。 于是,他繼續拉住那只手腕,彎腰俯身,將頭臉低下去,幾近夠著女郎的膝懷,再仰起面來,瞳色深深,情意深深,尋著她低垂的目光,喚著那個他剛剛才問出的小名兒,以只有她能聽得清楚的聲量,輕柔,而又認真說來: “阿奴,你若是不想回去,就住在這里。也無需去辛苦勞作,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等你的孩兒生下來,我也可以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兒一樣,悉心撫養,教導成才?!?/br> 他知道了她的小名,仍是不知她的身份,但卻知她定是矜貴無比。西域葡萄擺在面前,可以毫無驚色地開吃的,決不是裴相爺身邊的一個無名侍妾那么簡單。 可是,不管她是誰,也不管她心里裝的是誰,杜之衡仍然有勇氣,有耐心,去追求。 這樣的矜貴人兒,就該悉心呵護,小心安放,免她驚,免她苦,免她風雨流浪。如果此刻站在她身后的那個人,做不到這些,他一介草民,卻是愿意試一試的。 杜之衡自小便懂得,人生需惜緣,凡事要盡力。 女郎被他突來的一席話驚得睜了雙目,嚅囁著雙唇,又像是想說些表示歉意的話。 “我是說認真的?!倍胖鈸P聲重重強調,止住她的起唇,然后,笑著松開她的手,站起身,這才告訴她身后的情形: “好了,你的夫君來接你了?!?/br> ☆、回家 夜長歡猛地回頭,看見廊子中烏泱泱情形,還有那幾近就立在她身后,芝蘭玉樹一樣的裴煊。 那人一貫的面色無波,嘴角掛冷意,拔涼拔涼地看著她。 恍若夢境,又陡然驚夢。 禁不住瞋目翕唇,抬手捧胸,像一只偶遇獵人而驚慌失措的小鹿兒。 杜之衡卻挺胸昂首,兩步行至階下,先朝著裴相公行一揖禮,然后不卑不亢說了聲“借過”,愣是從裴煊身邊擠著入廊去。 后頭那站了一廊子的禁衛,大約都有些眼色,見著這冷場光景,便知道裴相爺不高興,遂都恨不得用胸脯堵路,用大腳使絆。反正,手扶腰間長刀,腳跨八字橫步,挺在廊子中央,要從他們身邊過,就得求他們讓路。 可偏偏裴相又沒有明說要把人拿下,莫大人也縮在后頭轉角處,一副事不干己高高掛起的龜縮樣,等著看熱鬧。 禁衛們就不敢輕舉妄動,擅自把人逮了。雖然,剛才沖進這座空宅之時,他們就是想著進來逮人的,偌大的宅院里尋了一圈,終于看見園子里這一男一女時,也著實小小地興奮了一下。 裴相爺惜字如金,禁衛們很無奈。 杜之衡就一路呼著“借過”,“借過”,一路擠過去。你們是誰,要干什么,他也不問;他是誰,他在這里做什么,他也不說,反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跟你們說,大有“我不得罪你,也不想讓你得罪我”之意。 眾禁衛就不情不愿地挪著身形,讓出那么一丟丟空隙,卻又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一路穿廊,直至揚長而去。 不過,還剩了那女郎坐在石桌邊上,側著個窈窕身影對著他們,連身都沒有起一下。 興許,裴相爺的重點是這女郎呢。于是,禁衛們又齊齊掉頭,開始用眼神幫助相公大人,圍剿園中女郎。 裴相公待他們不薄,為相公的事,兩肋插刀,都使得。 哪知下一瞬,卻是他們被攆出了園子—— 莫不凡一聲粗獷吆喝:一群不長眼睛的!還杵在那里干什么吃? 禁衛們才終于若有所悟,原來,他們不是來拿人的。 趕緊順著回廊,從哪里進來的,從哪里一溜煙兒躥出去,獨留了裴相爺一人,在空蕩蕩的園子里,獨自面對那個想來都很厲害的女郎。 可不是厲害嗎?能夠在如此嚴密的搜捕下,藏匿這么久,看起來,還沒有絲毫狼狽相。 夕陽斜光沉,暮色入廊下,站在廊口光影交接處的宰執大人,盯著園中石凳上的女郎,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看起來過得不錯嘛,一頭烏發黑又亮,一張小臉白里透紅,一身淡色輕紗襦裙潔凈又清爽,看起來,還比之前胖了那么一絲絲兒。 原來,她離了他,照常能過得很滋潤,還有男子樂顛顛地圍著她獻殷情! 裴煊心頭的邪火,就噼里啪啦地燒了起來。 害得他,白日里,絞盡腦汁地想她會在哪里,夜里又總是翻來覆去地夢見她吟.哦哭泣。他生怕她在哪個旮旯里受苦受難,水深火熱,等著他去拯救。 他一個人燒心灼肝,殫精竭慮地,鬧得滿城風雨,聲名狼藉。她倒好,跟沒事兒人一樣,安安逸逸地躲在昔日豪宅里,還跟別的男子拉拉扯扯,打情罵俏!聽剛才那個男子的口氣,還不是認識才一天兩天的事情! 更有甚者,此刻被他逮了個現行,她卻不知羞愧,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與他解釋,就那么四平八穩地坐在石桌邊,拿一張側臉朝著他,似看非看,似笑非笑,疏離得很。 裴煊心頭的火,就燒得他腦門突跳,渾身沸騰,可偏偏心里又存了一絲欣喜與如釋重負——終于找到了。于是,邪火就變成了心癢,直想教訓人,可出口的話,又有些妖妖的,帶著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