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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或坐,或蹲或跪,圍攏到裴煊與夜長歡所坐的案席邊上來,撤了杯盞,擺了盅骰。摸袖口的,解腰袋子的,回頭招呼外邊甲板上隨行跟班進來送銀錠子的,那架勢,是要……賭錢! 夜長歡看得瞪大了眼,美目流光,在裴煊和那群越發豪放的賓客之間,滴溜來回轉著看。 正經嚴肅的裴相爺,居然在南湖畫舫上聚眾賭博! 往昔,她倒是有這個愛好,可是,曾以為裴煊不屑,而暗自收斂。 裴煊見她一臉驚詫,卻絲毫不以為然,只把銀袋子往她手中一塞,再抓過她的手往案上一引,示意她來。 加之眾人吆喝著,說些稱贊她伉儷同心的調笑話,又催促問她,買大還是買小。 夜長歡也就不再拘束,當下拉起廣袖,露一節瑩白皓腕出來,抓一把銀錁子在手,開始下注。 她學這些市井把戲,向來都快。盅骰牌九都玩得轉,聽音辨數也略通一二,所以,向來是贏多于輸的。 牛刀小試,果然還使得。押了幾手,都押對了,那大紅袍金魚袋的“宰相”做莊家,吆喝著將銀子往她面前送。 眾人跟著又嚷又叫,拍案的,撫掌的,皆贊她手氣好,賢內助,旺夫相,富貴命,仙子貌,福祿厚……越說越遠,把她往天上吹,海里夸??傊?,見她贏錢,似乎比她還開心。 被這么盛情的恭維夸贊著,又被這么歡脫的氣氛感染著,還被不停地推到面前的銀子閃亮著,換著誰,都會很開心。 夜長歡也很開心,眉眼染笑,嘴角春風,去看裴煊。 裴煊只管坐在席上,張臂把她擁著,抱個寶貝疙瘩一般,努努嘴,慫恿她繼續。 于是,又繼續。 不多時功夫,就把這大群人贏得雙手空空,剩幾個銅錢扣得叮當響。眾人又一副大眼瞪小眼,不信邪想翻身的模狀,一番咋咋呼呼的拍案頓足,豁出去了,把手上的翡翠扳指,腰間的精煉大刀,身上的云錦補丁,帶上的金鑲玉飾,統統押來,又齊齊輸給了她。 夜長歡看著面前一大堆贏來的財物,還有這群豪客們捶胸扼腕,痛不欲生的夸張樣,漸漸看出些端倪來。 眼前這些人,看起來大大咧咧,大手大腳,其實賊精賊鬼;看起來是卯著勁地與她賭錢,其實說不定,打心眼里不甚在意錢財得失的。 有點像是故意輸給她,刻意恭維她,死命哄她開心一般。 她知道,自己沒有次次必贏的手氣,而那個紅袍宰相莊家,卻也許有很好的賭技,能夠次次把盅骰搖到她買的那一邊。 再往下,這種刻意掩飾下的不經意,就越發明顯了。 錢都被她贏光了,就換著花樣來玩,卻盡是她擅長的玩意兒。 投壺,誰也沒有她那一投中的的準頭,卻都是準確地投在了外面,或是更精準地,擦著壺嘴而過。 藏鉤,她握在手里的玉鉤,沒有一次被發現,卻都能準確無誤地猜到她空無一物的那只手。 簸錢,一把銅錢捧在手中顛簸,然后擲在案上,依次攤平,正面朝上的枚數居多者勝,可每一次,他們擲出來的正面朝上者,都恰恰比她少個一兩枚。 這是怎樣高明的求敗之術??! 然后,輸者個個被罰酒,還要荒腔走板,吹拉彈唱給她聽,笨手笨腳,舞刀比劍給她看。 表演賣力,模樣滑稽,逗得她前俯后仰,往裴煊懷里鉆,再把笑出來的眼淚,盡數往裴煊胸襟上擦。 裴煊只道她是真的開心,只管張臂抱著她,又不時喂她喝口醇酒,把她親得暈乎乎的,抱著搖晃。 夜長歡笑魘如花,狀如妖姬。 然而,心中卻留了一份清醒與落寂。 太難為裴煊了,也太難為他的這群朋友了。讓這群五大三粗不懂細膩女人心的男子,使出渾身解數來取悅她,真是太難為他們了。 她以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可是,如今歷盡世事,卻更喜安靜了。比起這種沒日沒夜的通宵瞎玩,她更想跟與裴煊閑坐燈下,安享靜謐;比起跟一群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在一起胡鬧,她還是想去看一看親人。 去看一看長眠于山陵的父皇,雖說待她苛刻,但畢竟生育之恩,無以為報; 去看一看青燈松柏下長伴皇陵的母親,看一看昔日囂張跋扈的明妃娘娘,如今孤苦落寞的明太妃,是不是會在這樣的夜晚,思念她這個不孝的女兒; 去看一看那個如今高座龍椅的獾兒太子,聽那油嘴滑舌的臭小子講一講,看群臣稽首是何等滋味; 去看一看她的公主府,是不是人去樓空,雜草叢生,甚至,看看公主府隔壁那個少女杜若若,是否靈秀依舊,還有被她扔在延州大將軍府的紫蘇,半夏兩丫頭,是否安好…… 然而,她不能。 往日種種,恍若隔世,不可逆。 眼前流光,恍若浮夢,非所欲。 歡聲笑語中,她不開心,卻很感動。 裴煊想看她開心,她便開心給他看罷。 繼而繼續把酒言歡,博戲作樂,通宵達旦。 待盡興散場,出得畫舫,東方已見魚肚白,再坐著馬車進城,回國公府,已是晨曦破曉,天色敞亮,只是陰沉沉的,不會是個艷陽天罷了。 好在今日無早朝,朝臣京官們,只須應卯上值即可。裴煊在車上打了個盹兒,將她送至府門口,便要打轉身公干去,遂溫言軟語吩咐她道: “乖,回去好生補眠,我要做宰相去,等我夜里回來,再做你的夫君?!?/br> 那“夫君”一詞,說得低啞曖.昧,風情入骨。夜長歡睡意蒙蒙間,亦聽得渾身□□,不覺俏立在門下階旁,笑著點頭,目送那輛烏漆馬車,轉身出巷。 待暈乎乎地進了府門,正欲趁著清晨人少,溜回清風苑去。剛過了影壁,就有低眉垂目的奴仆將她往正堂里引,一個轉身,見著正堂里那光景,心中猛地一激蕩。 剎那間,睡意全無,這輩子的夢都給驚醒了。 ☆、成全 正屋堂上,裴太君一身朝服宮裝,坐在當中。見著夜長歡來,立即起身,由兩丫頭扶著,出門而立。 很是給她面子。 夜長歡只得拾步過庭,行至正屋門廊下,裴老夫人甚至親自欠身,迎她進屋,又吩咐所有丫頭奴仆全部退下。退得遠遠的,聽不見一個字閑話。 這也算是沒有讓她當眾難堪。 待堂上只剩了裴老夫人和夜長歡二人。那一身華服的誥命夫人竟膝蓋一彎,身形一矮,朝她行起跪拜大禮來: “老身拜見安陽公主殿下,府上奴才們有眼無珠,不識公主身份,怠慢了公主,還望見諒?!?/br> 禮行得很謙恭,話也說得很客氣,可夜長歡心里卻亂成了一團麻。她自認,從夏國回來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