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禮了，在下先去更衣，稍后回來?！彼畔虏璞?，起身離開茶座。

    珠簾擋住楊忘思離開的身影，裴玉放下茶盞，靜坐低眉不聲不響，與剛剛侃侃而談的模樣相去甚遠，秀麗的眉目舒展沉默，像一幅美好的畫。

    青昧問，“為什么撒謊？”

    什么東海忘憂山，什么飛禽飛鳥，虧他想得出來。

    裴玉抬頭看她，“因為青昧不想讓他知道?！闭f完見青昧一愣，便微微一笑又道，“青昧不想讓他知道我們是誰，也不想告訴他我們來自何處，有何淵源，所以我便不說與他知道?！?/br>
    青昧的確不想跟楊忘思說這些，她與楊忘思只是萍水相逢，即便有他口中那因緣，與她也不過是微末之粒，不足以剖心剖肺，但是她惱怒被裴玉看破，尤其是他們并未有任何交談，裴玉就猜中了她的心思，這讓她分外火大。

    “那照你這么說，若是我想讓他知道，你便說給他聽?！?/br>
    她才不信裴玉能這么毫無防備的告訴別人自己的底細。

    “我會?！迸嵊窈敛华q豫的點頭，“若你認可他為朋友，我便告訴他我的身份?！?/br>
    “什么身份？”青昧冷笑，“土地的身份？”

    “為人，為魔，為神，無一不可?！迸嵊裾Z氣淡淡。

    為人十八年，為魔兩千年，為神三百年，只要你想，我皆可以一一告知。

    只是，你還愿不愿聽？

    青昧漠然盯著他半晌，裴玉無任何閃躲，半晌，青昧面無表情的轉過臉。

    “裴玉，你下山所為何事？”

    三百年里，她游歷人間不止一次，偏偏這次裴玉跟了過來，若說是為她，她豈能信。只是他又偏偏來找她，怎能讓她不多想他的別有用心。

    裴玉對此懷疑并無不快，似乎從三百年再遇開始，他就再沒有惱怒，所有的惡語與猜疑，他都能淡然處之，毫無殊色。

    “我說過了?！?/br>
    青昧莞爾，“來找我？”

    裴玉點頭。

    “找我作甚？”

    裴玉答，“尋妻?！?/br>
    滄海桑田，魔心混沌，不知來處歸處，回首探視，無邊的孤寂與寒冷中，是那個十八歲的巫族少女，明艷似火。是的，他后悔了。

    ☆、日常

    青昧在楊宅住了下來。

    四四方方的小鎮，人間氣息繚繚。青昧喜愛人間，就是愛這熙熙攘攘的熱鬧。楊忘思特意為她準備了一座小院，也不知他是如何解釋，總之楊家從未有人前來打擾。她每日懶懶，只管風花雪月。

    裴玉自然也在。

    青昧打發不了他，就想法子折騰他。她說每日膳食難以下咽，想吃山中的口味，裴玉聞言明了，自去廚房替她準備。有一就有二，到最后，每日飯食都出自裴玉之手。楊忘思為此特意前來問過，被青昧三言兩語打發。

    今日她說想吃醬鴨，裴玉又在廚房忙碌了一上午，午時端了午飯過去，正好在廊下碰到楊忘思。

    “楊公子！”裴玉手里端著餐盤，只微微示意點頭招呼。

    楊忘思頷首，目光一掃他沾了灰的臉頰還有他手中的醬鴨，眼中情緒一閃而過。

    “裴公子。。。倒是很擅廚藝。。?！?/br>
    “些許技藝，不值一提?！?/br>
    楊忘思笑笑，“裴公子與青昧來我家中做客，卻還要公子親自下廚，倒是讓我覺得招待不周，深感愧疚?！?/br>
    “楊公子多慮了，你也知我與青昧的身份，我們非是凡人，這凡間之物多少不慣，故而才每每自己下廚，非是對公子有何不滿?！?/br>
    “是嗎？”楊忘思笑，兩人餐盤中間的醬鴨仿佛是個空氣，楊忘思假裝不知道醬鴨也是凡間之物，裴玉呢，就假裝自己根本沒做這道菜。

    “對了，公子今日特來，是有事？”

    “噢，差點忘了?！睏钔嫉?，“過幾日是家中祖母壽辰，到時候想請公子和青昧能來喝杯薄酒?！?/br>
    “即如此，我夫妻二人自然到場?！?/br>
    “那。。。我先告辭了?！?/br>
    “楊公子慢走?！?/br>
    裴玉禮數周全的目送楊忘思離開，而后轉身進了暫居的小院。

    小院中，青昧正躺在長椅上發呆，手中一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

    裴玉走到她身邊，將餐盤放在桌邊，“午飯做好了?！笨此龥]反應，又道，“剛剛楊忘思來過了，說幾日后是他祖母壽辰，請我們二人同去?！?/br>
    青昧還是沒說話，裴玉拂袖坐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作甚要告訴你?！鼻嗝翢o什好話。

    裴玉也不介意，道，“過幾日是阿渺的生辰?！?/br>
    青昧搖扇子的手停下，她剛剛沉思半晌，就是想到了小狐貍的生辰快到了，正要猶豫是否回去，卻偏偏又被裴玉說中。

    “今年似乎是阿渺四百歲壽辰，也不知陰家會如何替她cao辦?！迸嵊裼值?，說完見青昧不語，頓了頓，問，“青昧。。。你想回去看看嗎？”

    青昧扭頭看他，“你想讓我回去？”

    裴玉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為何？”

    “此處不妥?！?/br>
    “有何不妥？”

    裴玉揮了揮袖，衣擺間散發出好聞的氣味，落入青昧鼻端，引得她皺眉。

    “這是我房中熏香，味淡持久不散，入五臟，損丹元，日久神衰，乃是一味除妖的藥草，若我沒記錯，名為’無良’?！?/br>
    青昧側臉詢問，“楊忘思？”

    裴玉答，“這里是楊宅?！?nbsp;有問題自然是楊忘思。

    青昧傾身靠近，抬手掀開他的衣袖又嗅了嗅，“這藥我沒聽過，真有這么大功效？”

    “嗯，出自魔族九冥山，日久聞之，會損妖的壽命和內丹?！?/br>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我們住進來第二日，我房中便換了熏香，一開始我并沒有想到是’無良’。窗臺上有株白牡丹，味道與此相似，我本以為是牡丹香味，前幾日覺得不適，這才察覺出來?！?/br>
    “你不是妖，竟然也會不適？”

    “我曾為魔，妖魔同根，’無良’對我多少有些妨礙?！?/br>
    青昧看他一眼收回了手，躺在藤椅上重新搖起了扇子，“凡間有句話說人老成精，不知你聽過沒有？”

    裴玉誠實的搖頭。

    “意思就是人活到一定歲數就跟妖一樣精明，楊忘思活了千把歲，早成了人精。你住在他的宅院，竟然不留心三分，當真不符合你的心性?！?/br>
    裴玉便笑，“妖可一點都不精明，阿渺如是，浮玉山的妖也如是?！?/br>
    青昧不理他，“他既然想了個這法子對付你，看你未中招，想必不會輕易罷手。雖然你自詡高人一等，也莫忘了天外有天，楊忘思長生不死的法子至今仍是個謎，但他既然有此異能，你切莫大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