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127節
除此之外,希望天下所有女子,能遇到良人。 希望好人長命百歲,壞人得到應有懲罰。 対著滿殿的佛祖,霍嵐較在宮中,守規矩許多,一跪一叩虔誠萬分。 佛祖,小女不求太多,只愿她能和姜子真白頭相守,愿皇兄和阿婳恩恩愛愛,愿所有無事生非、用百姓安危挑唆之人不得善終。 霍澹起身,望了眼金碧輝煌的佛祖金身,目光落到殿中一處不起眼的地方。 那是大殿中最角落,那里曾經放了一個牌位,是他生生母親的牌位。 每日,靈隱寺的僧人都會為其念經,美名其曰“超度亡魂”。 他生母恪守禮教,什么也沒做錯,卻整日冠之罵名,不得安生。 眼尾略微泛紅,霍澹挪開視線,暗暗攥緊拳頭,克制住怒氣,離開大殿。 一路舟車勞頓,住持領了幾人去后院廂房歇息。 “佛門重地,六根清凈,老衲為陛下和貴妃娘娘單獨準備了廂房,請陛下體諒?!弊〕纸忉尩?。 霍澹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便也沒責怪之意,“佛門清凈,還是住持想得周到?!?/br> 后院正中,一顆粗壯的銀杏樹赫然屹立。 樹干粗壯,約莫五名大漢手拉好才能抱住。 已是深冬,枝頭還掛滿了金黃的葉子,這滿樹的葉子隨著筆直的樹干高聳入云,滿樹金黃似乎要將樹干壓彎。 住持見趙婳目不轉睛望著那百年銀杏,便解釋道:“貴妃娘娘不知道,這棵銀杏是靈隱寺第九代住持生前所種,距今已有五百年了?!?/br> “難怪?!壁w婳雙手合十,虔誠道:“佛祖庇護,阿彌陀佛?!?/br> 霍澹知她喜歡銀杏,如今看到她滿眼都是這壯麗的銀杏樹,便私心想與她在此處多待些時候。 他遣走住持,眸光一轉,望向趙婳身旁的霍嵐。 霍嵐目光迎了過去,沖他甜甜一笑,絲毫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輕咳一聲,霍澹冷聲道:“昭仁,朕記得你很早便想去靈隱寺后山轉轉了?!?/br> 霍嵐摸不著頭腦。 她何時說過要去后山看看了? 靈隱寺是她第二次來,因隨皇兄祈福,今晨她早早便起了,本打算在路上補覺的,可一路顛簸,晃晃蕩蕩惹得她睡意全無。 如今滿心想著回廂房小憩片刻,哪有心思去后山。 霍嵐正欲道出所想,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姜子真體貼道:“后山偏僻,臣隨長公主殿下一同前往,護殿下周全?!?/br> 霍澹滿意,道:“如此甚好,去罷?!?/br> “皇兄……” 霍嵐話到嘴邊,忙被姜子真打斷并拉走,“殿下,臣知道有處地方殿下定然沒去過?!?/br> 姜子真多機靈一人,霍澹適才開口他便猜道是霍嵐礙眼了。 “殿下太礙眼了,陛下狠不得殿下立刻消失?!?/br> 霍嵐被姜子真急急拉著穿過長廊,看著他背影,不解問道:“為何?皇兄最疼本宮了,何來不想礙眼一說?” “那是以前,今時不同往日,陛下是想和趙貴妃單獨相處,就適才那眼神,拿刀砍都砍不斷。陛下眼里除了趙貴妃,哪還容得下他人,殿下亦然?!?/br> “嗷”一聲,霍嵐總算是明白了。 多年的兄妹情,還是淡了。 也不怪皇兄,誰讓那是阿婳呢。 霍嵐被一路拉到走廊拐角,低頭瞧見背他握得嚴嚴實實的手掌,臉上驟然紅了,“姜子真,佛門重地不準対本宮拉拉扯扯!” 她音調低了幾分,害羞道:“你我雖要成婚了,可也不能如此沒有忌憚,會被笑話的?!?/br> 姜子真步子一頓,松手道:“是臣疏忽了?!?/br> 霍嵐將他推到前面去,“你說的那處好玩的地兒在何處?快帶本宮去看看?!?/br> 姜子真笑了笑,領路帶她去了后山。 他堂堂一個大活人,竟比不過玩樂之事。 === 這廂,霍澹如愿支開閑雜人等。 趙婳討了兩個祈福牌,遞給霍澹一個,笑語嫣然,“陛下,這顆銀杏樹五百年屹立不倒,生機盎然,被香客掛了諸多祈愿牌,陛下也許一個,不久定能實現?!?/br> 霍澹不信掛牌祈愿一說,倘若人人都將所求寫于牌上,豈不是所有人的祈愿都會實現? 這只是一棵百年銀杏樹,又非寺廟中的佛祖。 祈愿,不過是寬慰自己罷了。 見趙婳提筆落字,霍澹還是乖乖跟著一起。 要許下何愿? 霍澹偷偷去瞧趙婳寫的,哪知趙婳背過身去,不給他看。 不看便不看,霍澹也背過身去。 想了想,他最后在祈福牌上寫下幾字——“白首不相離”。 祈福牌掛好,霍澹還是沒忍住,問道:“阿婳許了何愿?” 趙婳笑笑搖頭,“說出來就不靈了?!?/br> 銀杏樹下,趙婳問道:“陛下來還愿,臣妾聽昭仁說陛下四月便來過一樣靈隱寺,陛下那次許了什么愿?” 霍澹笑了笑,目光溫柔看向她,道:“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如今快要實現了,朕今日又求了一遍,順帶多了個愿望?!?/br> 一片銀杏葉飄到趙婳肩頭,霍澹輕輕撣去,順勢去牽趙婳的垂在身側的手,“朕想要和你永遠在一起,就像此時,”在趙婳面前揚了揚交纏在一起的雙手,“朕會牢牢抓住你?!?/br> 趙婳縱使夜里十數次在耳邊聽見霍澹說過此番話,但是每次聽這話的心境都不同。 像是承諾一樣。 趙婳望著他,笑著點頭回應。 涼風瑟瑟,卷起漫天的銀杏葉,紛紛揚揚,宛如徜徉在金色暖陽照耀的湖心…… 日頭漸落,寒風呼呼,皇宮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霍澹這次祈福并非帶季揚隨行,留他在宮中監視許太后兄妹以及寧王的一舉一動。 天色漸黑,季揚帶隊照常在宮道上巡視,忽地從宮墻另一邊傳來陣廝打聲,像是宮女與太監起了紛爭。 季揚去了一看,只見一名宮女被兩名太監逼至墻角,這宮女季揚認識,乃許貴妃宮中的冬兒。 冬兒手凍得通紅,護著一小框銀碳縮在一角,與那兩名兇神惡煞的太監爭執不休,“貴妃娘娘何時淪落到連你們這群狗奴才也敢欺侮了?你們竟敢克扣瑤光殿的碳火!” 一見宮門口的季揚,冬兒急急求助,“季將軍,救救我家娘娘!” 冬兒推開那兩名太監,如同尋到救星一樣,跑到季揚跟前。 季揚在下屬耳邊吩咐兩句,那下屬便帶著羽林軍去了別處巡視。 “季將軍,這群狗仗人勢的奴才,陛下一走便克扣瑤光殿的碳火,”冬兒噙著淚,哭訴道:“娘娘都凍病了?!?/br> 季揚面色一凝,不知怎的竟有些擔心和生氣,下意識攥緊腰間的配刀。 那兩名太監被季揚這臉色嚇得忙不迭跪下認錯,“奴婢一時鬼迷心竅,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將軍莫要在陛下面前說。奴婢現在便將瑤光殿的碳火補足?!?/br> 趁著季揚還未發怒,那倆太監麻溜地逃走。 “季將軍,你能去瑤光殿看看娘娘么?”冬兒說到此處,不禁又哭了,“娘娘病了,不肯吃藥?!?/br> 季揚本應該在宮道上巡視,卻不曾想因為冬兒一句話,便鬼使神差跟去了瑤光殿。 許明嫣是許太后侄女,尊貴的貴妃娘娘,為何竟淪落到這窘迫境地? 季揚一路上都在想,冬日的天黑得很快,適才還朦朦朧朧的天,一眨眼功夫便已黑盡。 徹骨的寒風吹來,光禿的樹干尤為孤寂。 瑤光殿零星地掛著宮燈,宮人也不知去了何處,寂靜得可怕。 冬兒拎著一筐銀碳,急急推開殿門。 寒風襲來,殿中僅有的一盆微弱的碳火險些被吹滅。 “娘娘,新碳來了,不冷了?!?/br> 冬兒加了新碳,屋子里漸漸暖和許多。 許明嫣發髻松松垮垮,狼狽至極,她裹了件披風縮在角落,獨留一抹瘦弱的背影給外面。 “冬兒,別忙活了,本宮凍死了一了百了?!痹S明嫣聲音孱弱,本是対冬兒說話,卻不想一轉身便瞧見往火盆中添碳火的季揚。 許明嫣微怔,忙背過身去,用孱弱的嗓音呵斥道:“季將軍,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將軍出去!” 話音剛落,便是一陣咳嗽。 冬兒跪下,“娘娘,是奴婢擅自做主求季將軍來的。娘娘不肯喝藥,由這風寒拖著,昨夜燒的迷迷糊糊,嘴里念叨著季將軍的名字……” 許明嫣咳嗽著怒斥,“閉嘴!” 望見那咳得一顫一顫的背影,季揚緩緩起身,從桌上端起湯藥。 冬兒趁季揚不備,從袖中拿出一包藥粉,往炭盆中扔去,隨后便出了屋子,將門鎖住。 然而季揚并不知道,他只是不忍見到許明嫣如此不珍惜身子,便鬼使神差端起了那碗湯藥。 “娘娘,身體重要?!奔緭P不善言辭,將藥端到許明嫣身邊。 季揚永遠記得五年前在宮道上的的匆匆一瞥,那時候許明嫣常常被許太后接近宮來,她第一次進宮,不慎迷路,找不到回永安宮的路,急得都快哭了。 幸是遇到了他。 可能怕被許太后責罰,她也沒管那么多,拉著他的手,央求他快些帶她回到永安宮。 可惜,她最后成了陛下妃子,而他不過是一名小小的羽林軍將領。 許明嫣硬撐起身子,將藥打翻,灑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