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128節
曾經精致的妝容不復存在,許明嫣臉色慘白,染染了病態,整個人瘦了一圈,纖瘦的身影在昏黃的燭火中如水中浮萍,唯一不變的,是那盛氣凌人的氣焰。 只不過這氣焰弱了幾分。 季揚知她是在強撐,蹲下身子,默默將碎瓷片拾起,放到木托中。 “虎落平陽被犬欺,”許明嫣蹲在一旁,緊緊攥拳,道:“如今宮里奴才瞧見本宮不受寵了,許太后也不管本宮了,各個都想欺負本宮,連冬日里用的銀碳也給本宮克扣不少?!?/br> 季揚一怔,縱使心中再不忍,也不敢作出半分越矩的行為。 “喝藥?喝了藥就能改變本宮的處境?”許明嫣望著地上的藥漬,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將身上的披風脫下,許明嫣里面只穿了見單薄的中衣,似不冷一般,身姿玲瓏有致。 季揚低頭,忙避開視線。 碳火在盆中噼里啪啦,發出“滋啦”的聲音,屋中變得有些燥熱。 拾起地上的披風,季揚遞過去,隱約間聞到了淡淡的脂粉味,馨香細膩。 戴著護腕的手背忽得被個柔軟的手掌覆上。 許明嫣掌心搭上季揚手背,緩緩向上,握住他手腕。 季揚身子一僵,不知是因為屋中碳火燒太多了,有些燥熱,還是因為許明嫣的觸碰,擾亂了心。 將季揚的變化盡收眼底,許明嫣丟了披風,剪水秋瞳含情脈脈望著眼前之人,軟著聲音道:“季揚,只有你能救本宮了?!?/br> 季揚喉結滾動,一抬頭便看見衣衫單薄的許明嫣,他眸色暗沉,那燥熱越來越烈。 下一刻,季揚還未反應過來,許明嫣摟住他脖子,唇貼上他唇。 “清脆一聲。 發簪落地,烏發散落。 殿中燈火昏暗,床榻羅帳里隱隱戳戳,看不真切。 只有滿地散落的狼藉。 許明嫣終于如愿以償。 她正愁不知該如何讓肚子里懷上子嗣,恰逢這幾日皇帝不在宮中。 皇帝帶了趙婳去靈隱寺祈福,留了季揚宮中當值,這正是她的大好機會。 放眼皇宮,哪個奴才敢苛待她,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僅一次,季揚就上鉤了。 男人,女人只要裝裝可憐,灑灑眼淚,再三言兩語說道說道,十之有九皆會心動。 許明嫣讓冬兒在碳火中放些催.情細香,將屋子一關,屆時就算是再有定力的男子,也禁不住她撩.撥. 她得抓緊時間,這幾日一定要懷上…… === 翌日,靈隱寺。 晨間起了一層霧,白茫茫一片,冷得刺骨,一直待霧氣消散后霍澹才啟程。 臨行前,住持忽地叫住霍澹和趙婳。 住持拿出一個漆面匣子,“老衲師父,也就是前任住持,圓寂后得的舍利一直在寶塔中供奉,他老人家在佛像前開過光的物件難求。這一対朱砂串是老衲師父最后兩件開過光的物品,師父曾叮囑老衲,此物只贈有緣人,老衲先將這一対朱砂串贈與陛下和娘娘,愿陛下、娘娘平安喜樂,事事順遂?!?/br> 昨夜,住持夢見了他師父。 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師父了,今晨起來便憶起師父圓寂前留的東西。 想必是有緣人出現了。 “多謝住持?!?/br> 霍澹為趙婳戴上手串,又將另一串戴好。 這朱砂手串乃一対,如此一來即便是兩人一身常服走在街上,旁人也知道兩人是一対夫妻。 如此,甚好。 趙婳揚了揚手串,特地與霍澹那戴了手串的手腕并在一起,含眸一笑,滿是甜意,“好看?!?/br> 霍嵐眼睛看得直直,皇兄和阿婳如此恩愛,整日膩膩歪歪,比糖人還甜膩。 她又瞧了眼身旁這位,一下便泄氣了。 姜子真只會欺負她,一點都不似皇兄體貼,還坑贏了她不少首飾。 霍嵐愁苦,心里悶悶的,在皇兄和阿婳進馬車后,捧著手爐悶頭鉆進她獨坐的馬車。 本是擔心姜子真冬日里騎馬凍著,想叫他共乘的,如今就此作罷。 馬車平緩,慢慢駛出山林。 冬日寒冷,霍澹怕趙婳在路上冷著,將車廂內精心布置了一番。 一層珊瑚絨平鋪在底下,又鋪了狐裘,既能像在榻上半躺,又能坐在座位上。 趙婳背靠車壁,半躺在狐裘上,霍澹便枕在她腿上。 把玩著她纖白的手指,霍??粗鴥扇说氖执?,自從進了馬車,他臉上的笑就沒停過,“住持說你和朕是対有緣人?!?/br> 這話,趙婳聽了有十遍,起初還頗為感動,但又聽他念叨了九次后,心中再平靜不過,甚至都不想回應了。 “陛下,臣妾有些乏了?!?/br> 霍澹自動忽略,枕在她懷里,目光稍微一挪便看見她姣好的容顏,“住持六根親近,竟也看出了我們兩人是一対璧人,看來我們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対?!?/br> “阿婳,明日便要去皇陵,屆時母妃知道,也會替我們高興的?!?/br> 趙婳:“……” 耳朵已經起繭子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朱砂手串:我可不是普通的朱砂手串,是大師開過光的朱砂手串~ 第109章 干事業第一百零八天 ==== 走了一段山路, 馬車行至平緩處,晃動幅度慢慢變小。 趙婳望著枕在她腿上的睡著的霍澹,又好笑又無奈。 他連睡覺都舍不得松開她手。 似乎是缺乏安全感, 霍澹半縮著身子, 側臉枕在她腿間,手指緊緊攥住她手掌,哪怕片刻也不松。 趙婳指腹撫摸他英厲濃黑的眉毛, 也不知他夢見了什么, 入睡后便一直皺著眉, 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 他嘴里時而低喃, 趙婳湊近了聽,依稀聽見他喊的是什么。 “母妃?!?/br> “不要扔下他?!?/br> 他低喃著。 攥住她的手越來越用勁。 驀地,霍澹睜開眼睛, 待看見趙婳后,長舒一口氣。 絲絹輕輕拭去霍澹額角的細汗, 趙婳問道:“陛下做噩夢了?” 霍澹握住她手, 仍舊心有余悸, 胸脯起伏不定。 “朕, 夢見了小時候,母妃去世前后?!被翦:斫Y微滾,嗓音有幾分干澀, 他眸底染過一抹異樣,甚至是一絲懼色,“朕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小時候了。很黑, 很黑,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壓得朕快喘不過氣了?!?/br> 趙婳輕輕撫上他背, 一下一下拍著,極有耐心,“沒事了,沒事了?!?/br> 霍澹生母的牌位,供奉在靈隱寺十二年,這一直都是霍澹的心病,如今他故地重游,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趙婳看得出來,一踏進靈隱寺,霍澹情緒就不高,卻一直在強裝。 “陛下,以前的糟心事,不要再想了?!壁w婳輕撫他眉眼,指腹緩緩揉著他太陽xue,溫柔道:“如今馬上就要到皇陵了,母妃也不希望看見陛下悶悶不樂,母妃定是希望陛下開開心心每天?!?/br> 她不是位善于哄人的女子。 也不知該怎樣哄他,他才能放松些,但是趙婳知道,霍澹一直渴望年少成長時有母親在身旁陪著。 然而他是皇帝,最忌諱的便是被人知曉軟肋,故而他只能把心事藏在心底。 霍澹情緒低落,垂眼緩緩嘆息一聲。 良久后,他起身,坐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凜冽的寒風一股腦吹進車廂中,吹散了些馬車里的暖昧。 銳利的目光掃過沿途,將這周圍的地形記在心中,霍澹很快把車簾放下,眸底深邃,似在思索。 趙婳見他這般,十之八九是已經將情緒調整好了,便也開始與他搭話,轉移他注意力。 坐在霍澹身旁,趙婳將精致小巧的手爐放在膝間,問道:“陛下可尋到了合適的布點處?” 此番出宮,一來是霍澹到靈隱寺祈福還原; 二來,霍澹已經將趙婳當成他此生唯一的妻子,也應該讓母妃見見,便順道去趟皇陵,然后再回宮; 三來,冬至祭天大典一月后將在行宮舉行,行宮離皇陵近,倘若寧王真打算在這時動手,必定會讓軍隊強攻行宮,故而霍澹便借此次出行,沿路布局。 一旦寧王要反,他也能應対。 留季揚在宮中,便是監視寧王與許氏一族的一舉一動。 霍澹唇角緊抿,道:“暫時沒有?!?/br> 如今不過剛剛離開靈隱寺,距離皇陵還有一段路程,抵達皇陵也已臨近黃昏,今晚恐怕要在驛館過一夜。 === 皇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