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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被暫時拘留,但你母親……”呂局捂著嘴咳了一聲:“畢竟愛子心切,于是就……暫時走了個特批……讓你停職在家了?!?/br>呂局這話可算相當含蓄,但嚴峫能想象出曾翠翠女士手提金箍棒大鬧天宮的場景。幾年前這明明是他最心煩最唯恐避之不及的,現在卻突然從心底里油然萌生出一絲感激和溫暖。生了我這么一個既不省心也不孝順的兒子,他們其實是不幸的吧——他突然想道。嚴峫壓下傷感,最后向呂局點點頭,轉身要往病房外走。就在掉頭那瞬間,香煙的白霧被散開,露出他曾經英俊逼人又桀驁不馴的側臉,只見眼梢下不知何時已多了幾道細細的紋路,像是歲月穿透rou體,在靈魂深處沉淀出的累累傷痕。“……嚴峫,”呂局突然從背后道。嚴峫站住了。“楊媚說她離得遠,只看見恭州支隊長齊思浩死了,但沒看清是被誰槍殺的?!眳尉殖脸恋穆曇魝鱽恚骸啊憧辞辶藛??”嚴峫一動不動,仿佛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可能是江停吧?!辈恢^了多久,終于他被砂紙磨礪過的聲音響了起來,說:“當時太快了,其實我也……”頓了頓他又低聲道:“應該是吧?!?/br>呂局沉默著點了點頭,嚴峫推開門,仿佛逃避什么似的,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從那天之后,就是無休無止的問話和審訊。元龍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出現過什么人,分別說了哪些話,逐字逐句都要復述出來,連最細微的語氣和神態變化都不能放過。在這樣高強度的密集審訊之下,要隱瞞或扭曲某件特定的事情是很困難的,海量的重復性敘述會讓人思維混亂,從而出現破綻。那天趙副主任雖然是個急躁的新手,但后續前來的卻都是審訊專家,他們的技巧比嚴峫這樣長期一線的刑警還要系統化、理論化。在這些身經百戰的老頭面前,哪怕露出一丁點破綻,都會成為全盤潰敗的契機。“鉚釘”聞劭就是黑桃K,這件事傳回恭州,震動了整個西南公安系統。聞劭被社招進來那一年的所有相關人員全部被拿下,不久后傳回消息,錄用系統內的相關負責人被處理了整整一批。齊思浩聯合恭州市公證處、有害廢棄物銷毀公司等相關人員,調包、偷竊、販賣緝獲毒品的重大犯罪事實被立案調查,案情很快水落石出。通過這些人的手流向社會的待銷毒品有高純度海洛因1.6公斤、甲基苯丙胺6.2公斤、另帶有少量各類苯丙胺類衍生物,不論從性質還是社會危害來說都堪稱重案。值得一提的是,他們還賣出了起碼300g左右的“藍金”,但因為公證處主任在恭州KTV葬身火海、齊思浩不明不白死在元龍峽,其他販毒拆家也或早或晚都被滅口的關系,這種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難以追蹤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轟動西南警方的事:三年前的1009塑料廠爆炸案被再次翻出,現任市長親自牽頭,專案組重立,準備進行全方位的審查和復勘。這次的專案組和三年前不同,他們雷厲風行,再無顧忌,不僅雅志園小區701室,連江停這個人的所有生平都被徹底揭開在了日光下,被人拿著放大鏡逐字逐句地翻檢。當年曾和草花A有聯系的、被黑桃K買通過的,更是該查的查該抓的抓,一夜之間就有數個企業老總被拉下了馬。但其實還不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販毒集團還活躍著,這些被揭露出來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更多、更深、更復雜的利益牽扯被掩蓋在深水之下,在沒有深喉的情況下,不知何時才能等到被曝光的那一天。·不過這些都跟嚴峫沒關系了。整整大半個月后,所有審訊宣告結束,他終于恢復了暫時的人身自由。他離開建寧還是初冬,回家那天卻已入九。嚴父嚴母親自來到醫院門口接他,看見憔悴的兒子獨自緩緩從大門出來,連一貫潑辣的曾翠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嚴峫沒吭聲,上前給了父母一人一個緊緊的擁抱。“回家吧?!痹溆昧ε呐膰缻l堅實的肩膀,說:“回家就好了?!?/br>很多年前她拍兒子的頭頂就跟拍球似的輕松,現在卻要探身,才能拍到嚴峫的肩頭了。圣誕節快到了,湖濱小區大門口的盆栽上纏了一圈圈紅綠彩燈,遠遠望去非常漂亮,每個單元樓道口都被物業掛了一個忍冬青花藤,還裝飾著金色的鈴鐺。嚴峫從父母車上下來,獨自進電梯登上頂層,開門的時候猶豫了片刻,還是對門鎖按下了指紋。啪。橙黃燈光灑亮客廳,映在奶白色的大沙發上。窗外千里銀河,萬家燈火。廚房里咕嚕咕嚕煲著骨頭湯,滿屋子都蒸騰著鮮美的熱氣,在落地玻璃窗上泛起白霧;江停光腳倚靠在沙發上的枕頭堆,抱著熱騰騰的茶杯,從線上象棋中抬起頭,微笑問:“怎么這么晚回來?”嚴峫靜靜站在門口。“湯都冷了,”江停抬腳點點廚房的方向,笑著吩咐:“洗手去盛飯,把料碟給我拿來?!?/br>廚房水龍頭的嘩嘩聲,碗筷勺碟的碰撞聲,衣料摩擦和親吻的細碎聲響,都從虛空中一一響起。嚴峫聽見自己的笑聲從玄關一路傳進廚房,他關上門,夢游般走到沙發前注視著茶幾。江停說:“往碗里倒三勺醬油兩勺醋,切點蒜蓉拌一會。我那碗你沒加辣吧?”嚴峫張開口,嘴唇微微發抖。“嚴峫!”江停從沙發上翻了個身,向著廚房問,“聽見了沒!”“……”嚴峫看著沙發前的茶幾,尾音帶著奇怪的戰栗,說:“……聽見了?!?/br>唰然夢境褪去,猶如灰白的潮汐,將聲色觸覺都席卷帶走。客廳里只有嚴峫一人孤零零站著,沙發空空蕩蕩,廚房昏暗安靜,落地玻璃窗面冰冷清晰;他面前只有半杯殘茶,早已涼得透了。他的十指深深插進頭發里,掌心捂著眼睛,半晌才深吸一口氣仰起頭。那個人不在。那個曾經與他渡過耳鬢廝磨日日夜夜,為他信誓旦旦許下未來,最后在一系列詭譎驚變之后,用槍聲劃下句號的名叫江停的人。他已經離開了。嚴峫仿佛喪失了對寒冷和饑餓的感覺,他就像游魂一般按部就班地,脫下外套,換了拖鞋,走過家里每個房間,逐一開燈,然后又逐一關上。他仿佛在確認這座堡壘是安全的、獨立的、與世隔絕的;就像空曠的殼包裹住自己,嚴絲合縫,八風不動,將外面千家萬戶的過節氣氛與歡聲笑語都牢牢抵御在寒風之外。然后他回到客廳,坐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