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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帶月奉銅鈿數目不小,日本軍事當局設立娛樂業督查處以來,他的財路就斷了,再不能從舊門路上動腦筋刮皮。“不過好在,我們還能仰仗大先生?!辈懿湟粧哧幱?,臉上復而一片紅光,“先生又高升了……”這是利好消息,他們的派系在這場角逐中終于占得先機,“他為政府鞠躬盡瘁,總算皇天有眼,現下日本人倒是敬重先生的?!?/br>眼珠子一轉,他笑瞇瞇亮出今朝來的目的:“日軍想要成立一個共榮市民協會,點名你當會長?!痹捦T诖?,曹昌其留意了一眼余夜昇的反應,頗有大哥派頭地講,“阿昇,只要你點個頭,夜里富春樓,一同吃酒去……”余夜昇沒接茬,端起蓋茶,面無表情,這種神態看著著實難辨,你可以說他在思考,再權衡,卻又摸不透他到底動沒動心思,直叫人著急。“老弟,你倒是給句痛快話?!辈懿洚斎幌M麘?。余夜昇放下茶碗,像是有了主意:“既然大哥提了,這件事我自然要放在心上?!彼皝砝狭?,讓其入屋取來幾根金條:“你這是做什么?!”曹昌其眉毛一橫。余夜昇不見慌忙:“外頭還要靠大哥打點,這點錢不多?!?/br>曹昌其惺惺相惜:“阿弟啊,你也不好過,這可叫當大哥的難推辭了?!睋軗茏炱ぷ?,錢進口袋,他不忘提攜余夜昇,“這件事,你一定認真考慮……”阿三一直在門廊候著,曹昌其一走,他便沖進屋:“阿哥,你當真要為日本人干活?!”他原有一個小阿弟,跟夜鶯差不多大,從鄉下來投奔他,好日子沒過兩天,叫日本人當成暴民抓了,死時慘遭割喉虐殺,脖子像口鑿穿的泉眼,鮮紅的血流也流不盡。余夜昇撩開長袍,站起來。“阿哥?。?!”不如阿三憤怒,余夜昇神態淡然:“我們之于權貴、于功利,就是沾腥的刀,方便用的夜壺,需要時片刻離不得,用完了,嫌臟,誰還捧在手心里,擺在臺面上?!?/br>他走到阿三身邊,扳他憋得通紅的脖子,往肩頭上摁。“信不過我?”余夜昇問。肩膀上一陣熱,又一陣涼,阿三不說話。余夜昇捏他的頭頸,用勁的那種。“你阿哥我,還沒準備給日本人當刀用?!?/br>14.惻隱回院的路上,夜鶯撞到個人,他不比對方魁梧,手上方盒里的糕團點心滾了一地,人也差點沒站住。是阿三,紅紅的眼睛瞪他,抓住他的手臂,掐得他疼,勉強把他扶穩當。“小赤佬!”他是那樣惡狠狠,“走路不長眼睛!”天生的本能,夜鶯一松開身子,全都顧不上了,貓起腰,迅速逃遠。地上是白的糕點,豆沙的芯子,被慌不擇路的鞋碾成爛泥的模樣,阿三提褲子蹲下來,也不嫌臟的拾起一塊整的往嘴里送,甜的,很香。和糕點落在一塊的,還有一塊方帕子,繡玉蘭花,上頭蓋了一枚鞋印子。“怕什么……東西都不要了……”阿三囁嚅,趑趄地撿過來放在鼻子底下,玉蘭像活的,也是香的。輕輕撣了撣浮灰,多寶貝似的,他把帕子疊好,小心收進衣服里。夜里,夜鶯才伺候好余夜昇洗漱,外頭的警報就拉響了,遠遠聽,似乎還有打槍,又抓人了。夜鶯被嚇著,手一抖,布巾落進水盆里。余夜昇知道他膽小,撩開床幔,喊他:“把窗關了,洗完了就上來吧?!?/br>碩大的架子床,幔子一拉,自成一方天地,余夜昇摟著夜鶯窩被窩里,枕一個枕頭,說悄悄話。“今天和你那個小朋友,上哪里玩了?”余夜昇手里勾著一段軟綿綿的小指,熱乎乎的搓。到底是小孩心性,愁苦和害怕都是一瞬間,夜鶯這會兒又活絡,細細同他講一路上的新鮮事,永安百貨邀請了電影明星金露來演唱,路上擠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大光明上影帝段嵐峯的海報總算換掉了,換成東洋電影,上頭雪白的女人,謙恭的脖頸,天鵝一般的優雅。“她們踩的木屐高高的,說話輕聲輕氣,難怪小春說最近院里生意都不好了?!北M數都跑去聽三味線,喝せいしゅ了。余夜昇順著他胸口的紅繩摸到那枚銅板,熱乎乎的,是夜鶯的體溫:“她們美么?”夜鶯摟他的腰,用腦袋在他臂膀里蹭了個愜意的姿勢,瞇了眼,腳也不客氣地往上搭:“蠻好看的……”他也是懂得女人的,余夜昇不痛快地想:“你喜歡她們?”“我為什么要喜歡她們?”夜鶯側了頭,桂圓似的圓眼睛瞟他,說不出是天真還是膽大包天,這小東西越發沒有規矩,可卻沒有規矩的叫人歡喜。余夜昇伸手撈他,沒撈著,一個脫手,夜鶯興匆匆地翻下床:“昇爺,我還給你帶了東西,你瞧瞧喜歡不……”他翻衣服堆,找給余夜昇的寶,“咦,怎么沒有……”窸窸窣窣好久,褥子都冷掉,余夜昇不耐煩:“沒有就算了,地上涼,快上來!”“怎么就沒了呢……”不甘不愿地,小東西涼颼颼地鉆上來,一進被子,就被余夜昇的熱胸膛貼住,“嘻……癢……昇爺,癢癢……”袖子滑下來,露出兩段纖細的白膀子,余夜昇眼尖:“手怎么回事?”夜鶯縮著肩,去拽袖子,藏他的小胳膊:“沒……沒什么……”“誰弄的?”余夜昇掐他的手,不讓他逃,挺大的紅印,能數出幾根指頭,是個男人的手掌印。夜鶯閉著眼不說話,睫毛一顫一顫,他在害怕,余夜昇想起個人,“是老三?”夜鶯唰得睜眼:“不是故意的?!闭媸撬?!余夜昇的氣息沉甸甸的,夜鶯弄不清他是否要發脾氣,只能順他的心口,慌忙地解釋,“是我摔了,三哥來扶我,真不怪他?!?/br>沒說什么,余夜昇放開他的小腰,圈著他,一下一下的,摸他的脖子,撫弄那截帶了別的男人手印的臂膀。夜鶯逛了一天,早就累透了,沒多久,頭一點一點的,泛起困。可余夜昇還不想睡:“你想不想去香港?”他問夜鶯。“唔……香港……有什么?”迷迷糊糊的,夜鶯接他的話。“什么都沒有,就是個小漁村?!庇嘁箷N嗅他干凈的頭發絲,把他摟緊。夜鶯也纏過來,手環在他胸膛:“那里有電車伐?”“沒有……”余夜昇不知道。“那電影呢?”“也沒有……”好一會兒,他倆沒再說話,余夜昇以為夜鶯睡了,小東西又含糊地問:“三哥也會去伐?”余夜昇是計劃帶他去的,阿三沒有老六穩重細心,留在這里幫不上忙,可是……余夜昇說:“他不去?!?/br>夜鶯仿佛很高興,閉著眼,往余夜昇懷里蹭,腳又不規矩地跨上來,舒服又全然依賴他的樣子:“他去也沒關系……”“不怕他了?”余夜昇捋他的后背,老鳥撫慰幼鳥那樣。夜鶯舒服地哼哼:“只要有你在……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