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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軍師輕嘆一口氣。帳子里沉默蔓延,戚言堂滿眼深沉看著帳外同樣深沉的夜色,從胸腔里呼了口氣,努力抑制住袖袍里手指的顫抖,吩咐隨侍:“黎明時刻召集三軍?!?/br>————————戚言堂在現代的時候從來沒有去過北方,只在電視里見過西北的曠原,所以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感受到漠北的清晨,風涼的令人心顫。“元帥.....打算說什么?”軍師斟酌許久終于開口問了。戚言堂出帳的腳步一頓,道:“實話?!?/br>“這或許不妥?!避娛迈久?,表情糾結。“有何不妥?”戚言堂輕呵一聲。“恐軍心不穩,士氣不振?!?/br>戚言堂轉回身:“前夜我去了城里?!彼蝗徽f起一件全不相關的事情,是以軍師登的一愣。他繼續道:“很荒涼,很衰敗,屋頂破了將就著住,墻塌了就只有躺在街邊,大人是,小孩也是,男的女的沒有分別,當然,男丁只要手腳還在都在軍里當兵........大家的表情都很麻木,那是一種認命了的麻木.......”他的聲音突然渺遠起來,他輕嘲一聲:“可就是這么麻木的他們卻在看到我的時候下意識掙扎起身,要給我行禮.........”“為什么?”他看著軍師,目光灼灼。“元帥這些年為邊關戰事,還有城中百姓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您已經盡力了,會有今天不是您的過失?!避妿煗暟参恐?。戚言堂扯出一抹諷笑:“不是我的過失.......今夜他們活著,明夜或許也活著,但東韃人只要破城,就一定不能活著,這點就是我不說,每個人都知道...”所以士氣萎靡,無論兵民,心里都失了希望。“我軍不足兩萬,東韃號稱十萬大軍........”“可我們已經燒了他們的糧草,他們五年內絕無可能再屯起這么大量的糧草?!避妿煶谅暤?。“你說得對,這是希望,是我們唯一的稻草?!逼菅蕴每粗爝叧筷匚⒚?,眼神悠遠。“所以元帥,待會兒您振作軍心的話很重要!”軍師幾乎快顧不上上下,上前一步道。“但我們仍舊勝算渺茫,無論說什么都騙不了任何人?!逼菅蕴么瓜骂^,唇角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可是.......”軍師還要再說,戚言堂卻揮手制止:“東韃王挑兵選將,挑的都是能徒手獵狼的漢子。他們驍勇善戰,這莽莽荒漠就是他們的天下,在廝殺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匹餓狼,你知道對付狼的辦法只有一個......”他目光灼灼,口氣冷硬。軍師不覺松了手,表情怔然。“如果今后還想做人,這次就不得不讓自己當一次狼,一頭逞兇斗狠比他們都強的狼......”“屬下擔心恐懼會擾了軍心...”這句話說出來就像嘴里抹了沙子,滿嘴的粗糲苦澀。仗打了這么久,鐵打的骨頭都磨銹了,何況南錦人農耕織布千載,稻米養成的容忍厚道的性子天生不適合逞兇斗狠,綸巾戴久了,儒風熏陶著,血性就藏狠了,這次趕到荒野里與狼搏殺,缺糧短衣的,這一仗大家心里都有數,勝算十之存一,誰不怕?這滿城兵將,能跑的誰不想跑?“不說難道就不怕了?”這滿眼的斷壁殘垣,饑疲的兵士眼里的荒涼甚于這寸草不生的焦土.......說不說都絕望膽怯,那么說破了又能怎樣?“士氣不是謊言可以鼓起的,尤其是這種一點經不起推敲的謊話.......在死亡面前,粉飾何用,夸詞何用,我是元帥無關緊要,他們是布衣百姓也無關緊要,當前最緊要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彼p輕吐出最后三個字,提步前偏頭看了眼似乎仍在沉思的軍師,淡淡道:“為了活下去,我必須強調他們或許很難活下去的事實,盡管他們其實心知肚明?!?/br>——————————————塞北呼嘯的晨風,卷著狂沙,刀子一樣割臉。戚言堂站上高臺,臺下黑壓壓的一片,他們仰著頭,臉上的神情有憧憬有希冀,還有些忐忑著,恐懼著,麻木著.........一雙雙眼睛,一份份期待,戚言堂看著只覺得周身空氣沉重了不少,氣沉丹田,和著呼呼的涼風,他的聲音傳的很遠.........“蠻人秣馬,傾巢而出,這一次戰役,比以往任何一次更慘烈??晌覀儾荒芡?,退一步,南錦必亡。你們長大的地方會淪為東韃人蹄下的焦土,你們談笑的親友同胞會淪為他們的奴隸,你們的子子孫孫都要仰人鼻息,像狗一樣殘喘下去。所以我們可以死,但不能敗......戰事已經太長,長的幾乎磨掉所有人的熱血和激情,但好消息是,兩天以后無論如何,戰爭總算要結束了,壞消息是迎接我們的只有兩種結果,活著和死去,而必須承認,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這些年很多人都死了,死亡對每個人都很公平,無論你是將軍還是小卒,最后都會死,死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可人總要活著,活著追求希望,活著追逐幸福,這是死亡的恐懼也奪不去的本能。你們今天流的血或許會澆在你們兒孫建屋的土地上,汗水會浸潤他們屋前開著的花,你們之中很多人或許還沒有孩子,沒有妻子沒有家,但之后的日子總會有的,只要你們活著。但活著并不容易,東韃的兵力數倍于我,而最早死去的往往是最畏懼死亡的人,所以盡管我知道我接下去的要求十分無理,十分嚴苛,但我仍要說,我希望你們能悍不畏死!如果我們戰死,這里每一寸土地都將鐫刻我們的名字,我們流的每一滴血都是為了讓我們愛的人更長更久的活下去。...............”他似乎說了很多,說到后面,他喉嚨已經干啞,他告訴他們這是最后一戰,東韃的糧草已經被他們燒得精光,只要挨過這一戰,等朝廷的援軍一到,今后近十年不會再有戰事。他說得真切,卻又夾著謊言,朝廷不會有援軍,他甚至可以想象皇城是如何人心惶惶或者有些軟骨的已經在收拾包袱準備投靠哪家了。他聲音停下來,兩萬人的廣場安靜的令人膽顫,不知沉默了多久,人群中突然爆出一聲哭吼:“南錦必勝!南錦必勝!”聲音漸漸泛濫成浪,震耳欲聾,轟隆隆在耳畔交織著。他忐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么說對不對,眼前風沙相交迷蒙了雙眼,恍惚中他似乎聽見那人低沉喑啞的嗓音:我們一定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