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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安看賀玉樓的眼神與常良言不一樣。如果目光有實質,常良言的目光或許會在賀玉樓身前印下兩圈淚痕,而溫月安的目光在賀玉樓身后,大概是要留下兩片燙人的血跡的。賀玉樓長長地、無聲地吸了一口氣,然后道:“就是那樣?!?/br>常良言盯著賀玉樓,嘴唇微微張開,臉頰輕輕動了動,像是不受控制。“賀玉樓,你,那你還……”常良言的胸脯上下起伏了一會兒,“你明明不是那樣的,你沒有那種病,我知道?!?/br>賀玉樓說:“就是那樣?!?/br>“你別說了。我要回家了。我,我不會再來你們家了?!彼f完,卻沒有動,還在原地看著賀玉樓,等待他的反應。賀玉樓的指甲尖更白了,他沉默了一陣,低聲說:“……好?!?/br>“……好?!”常良言不敢置信地又上前了一步,控制不住地砸了賀玉樓一拳。她覺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轉身就往大門外跑。賀玉閣追了上去,比起安慰,她更想確認常良言不會把這件丑事說出去。賀玉樓沒有轉身去看溫月安,他從外面帶上了門。溫月安轉著輪椅,開門,跟出去,賀玉樓背對著他說:“別過來?!?/br>溫月安的嘴唇動了動,連一聲“師哥”也喊不出口。他看著賀玉樓走遠,過了一陣,客廳傳來鋼琴聲。那旋律大膽、夢幻、可愛、甜蜜,溫月安從未聽過,按說賀玉樓寫了新曲他不會不知道的,何況是這樣一首曲子。他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靜靜地聽那首曲子。那是他第一次聽到賀玉樓那樣彈琴,明明是那么快樂的旋律,賀玉樓卻一遍又一遍地把它彈得越來越悲傷。過了很久,院子里,一陣奔跑的腳步聲響起。“賀玉樓?!笔浅A佳缘穆曇?。鋼琴聲停了。溫月安轉著輪椅到窗邊,看見賀玉樓從屋中走出來,站在常良言面前。賀玉閣跟著常良言回來,遠遠站在院門口。常良言手里還拿著一張畫與一疊琴譜。“還給你?!彼f。賀玉樓說:“你若不要,便扔了吧?!?/br>常良言說:“我再問你一次——”“就是那樣?!辟R玉樓說。常良言看著賀玉樓,眼眶帶淚,她一邊狠狠點頭,一邊把手上的所有紙一起撕成了碎片。雨已經停了,草地上還有水,緩緩將紙片洇濕。賀玉樓低下頭,看著飄落一地的碎紙,常良言以為他會有什么反應,可是賀玉樓只說:“原是送你的,隨你處置?!?/br>常良言又氣又傷心,忍不住道:“你,你就不怕我告訴別人?”賀玉樓竟然微微笑了一下,像畫上的少年。他輕聲道:“我,也隨你處置?!?/br>溫月安聽到這話,全身一陣劇痛,仿佛尖刀被破開胸膛,讓這幾個字鞭笞五臟六腑。這種痛,甚至讓他想起遙遠記憶中失去雙腿時的感覺。常良言看著賀玉樓,眼淚頃刻間決堤:“我不會說的?!?/br>賀玉閣聽見常良言的話,頓時松了口氣。常良言哭了很久才平靜下來,她抹了一把臉,說:“我走了。賀玉樓,我以后,真的不會來了?!?/br>她轉身走了幾步,賀玉樓說:“我送你?!?/br>兩人走出院子很久,一路無話。到了那棵常良言曾經等待賀玉樓的樹下時,常良言停下腳步,抬頭看著賀玉樓的眼睛,說:“我還是不信你有病。我知道你沒有,我就是知道。但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明明沒病,為什么要說你有?”賀玉樓沉默了一陣,看著她說:“回去吧?!?/br>常良言搖搖頭,沒有再看賀玉樓:“我走了?!?/br>她走出很遠之后,忽然聽見一陣輕柔美好的樂聲。她回過頭,賀玉樓站在樹下,手里拿著一片葉子,吹著剛才彈的那首曲,他身后的雨后青空中竟然出現了兩道同心彩虹。賀玉樓一個人慢慢走回家的時候,也問了自己一句:你明明沒病,為什么要說你有?他走進院子的時候發現一地碎紙都已經不見了,他遠遠看見溫月安坐在窗前,也正看著他。賀玉樓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他站在院子里,看著溫月安,想了很久,才想出了一種可能。大概是因為,良言是他喜歡的姑娘,如果這個夏天,走進他家的是另一個姑娘,那么,那個姑娘也許也會成為他喜歡的姑娘。月安不會是他喜歡的姑娘,月安只是月安。但是月安……永遠是月安。溫月安如果能知道這一點,也許后來的許多事都會不一樣,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在賀玉樓隨著常良言一起走出的院子的時候,轉著輪椅到院子里,艱難地撿起了一地的濕碎紙。那天晚上,他一直拼那些碎紙片到深夜,小心整理,再細細粘好。被重新拼在一起的琴譜有六頁,名叫,題目下方寫著:致良言。每一個音符,每一個字都是賀玉樓親筆。那幅畫也顯出來原本的面目,只是被地上的雨水弄得有些變形:一雙好看的腳。溫月安悄悄轉著輪椅到一面穿衣鏡前。他看了一會兒輪椅上的自己,然后彎下腰,慢慢把那幅畫立著放到了輪椅的前方,原本自己的腳會在的位置。溫月安看著鏡子,鏡子里的人穿著青衫,拿著一疊被重新粘好的琴譜,空空的褲管下方有一雙稍有變形的、依舊好看的腳。黑夜中,鏡子里的人不斷撫摸著琴譜上的“致良言”三個字,緩緩扯起一個慘淡的笑容。“如果這首曲子是寫給我的,我就是現在死了甘愿?!?/br>Chapter35【-SoulHug】后來,常良言不再來賀家。賀玉閣也不再提要將溫月安送去治病的事,但這是她為賀家的迫不得已,于是看溫月安便又多了幾分痛恨,連帶對賀玉樓也再沒好聲氣。溫月安像是對所有惡言與怒目都無所覺似的,又變成了他剛來的時候那樣,總一個人坐著,毫無生氣。賀玉樓有時會默默在他身邊做些自己的事,看書或寫字,但再不像從前那樣招惹他。顧嘉珮也發覺不對,便去問溫月安怎么了,他只看著窗外小聲說:“想家?!?/br>賀慎平也聽到了,真當他想起小時候的事來,便提起在瓷器廠的事。江鶴來畫了一輩子畫,想家的時候就埋頭畫畫,家鄉多產牡丹,所以常畫上兩三株,以抒鄉情。賀慎平與樂器打了一輩子交道,瓷器廠沒有條件,便自己削了一支笛子,也算安慰。“所以,月安,”賀慎平對溫月安道,“去彈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