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務系統里訂了早餐，確認了一遍女官發來的行程安排表，然后穿過客廳去敲了敲對面瞿臨房間的房門。

要說瞿臨這個人，他什么都好，就有個不符合人設的生活習慣——他不喜歡早起。他可以通宵不睡，但一定不會清晨早起，誰要是敢在七點鐘之前叫醒他，那就是找死。

看了眼時間，羅星弈曲著指節輕輕敲了兩聲，沒有回應，又聽了聽房內的聲響，很是安靜，心想瞿臨別又是修仙開會到半夜三更才睡下吧？

卻不知房內的瞿臨今日一反常態的起了個大早，一分鐘前才結束與葉應循的通話，此刻正看著被叩響的房門，神色中有些難以言喻的內容。

從被歐陽瑛無意點醒的那日起，對于自己的感情，瞿臨已經深思熟慮了很多天，考慮了很多未來?，F在終于能夠完全確認自己的心意，也終于能夠回答葉應循那個很早以前問過的，羅星弈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的問題。

反而是那個一直看好戲慫恿兩人在一起的葉教授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兄弟，我們不該走一下程序嗎？你好歹也懷疑一下自己性向??！好吧，就算你不覺得性向是個問題，但……你是真的想好了嗎？瞿臨?！?/br>
瞿臨說：“我已經經過了長時間充分、全面、謹慎的考慮，答案一直都是‘是’，不開玩笑。況且，我也只是告知你這個事實，沒有任何詢問你意見的意思?！?/br>
葉應循便問：“那如果羅星弈不能接受你的這份感情呢？你打算付出到什么時候？”

“他不需要我任何幫助為止?！宾呐R又添了一句，“或者，我的感情成為了他的負擔讓他困擾的時候?！?/br>
“他要是從不知道呢？”

“那就不知道?！?/br>
面對葉應循的時候，瞿臨能坦蕩講明自己對羅星弈的喜歡，非常喜歡。不是朦朧曖昧可以隨時消散的那種好感，而是一份清晰又灼熱的情感。

也能冷靜又從容認真作答每個問題。

這會兒聽見羅星弈的敲門聲，他那些條理清晰的理智想法和冷靜從容卻都被一種小心的遲疑給取而代之了。更糟的是，一聽見羅星弈的聲音，昨晚那些綺麗的夢境又從回憶中撲簌而來，開始興風作浪，試圖攻陷大腦，占領理性高地。

他足足看了有五秒鐘，才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正舉著手打算再敲一下的羅星弈就和瞿臨打了個面照。

因為要見長輩，今天羅星弈穿戴得很是正式整齊，壓下了所有張牙舞爪的隨性sao氣，連襯衫袖口都扣得規規矩矩。反倒是平日里嚴肅矜貴的瞿臨像是才洗過澡，頭發還有些濡濕沒來得及吹干。

兩人對視了兩秒鐘，羅星弈主動開了口，微微一笑：“你已經起來了啊，正好，吃早飯了?！?/br>
瞿臨被眼前羅星弈眉眼含笑的模樣晃了一下神，回了句“早?！辈挥勺灾鞯赜窒肫鹆俗蛲淼膲艟?。

夢里的羅星弈坐在一汪碧藍的池水邊，他本身膚色極白，又穿一身皎潔的白衣，像是天上的一朵輕云。眉間和鎖骨處透著綠瑩瑩的湖光，唇色淡淡，微微笑起來的樣子，是一種勾人的妖異之美。

“這里供應的牛奶是新鮮奶，不知道你愛不愛喝這邊的口味，我還是幫你點了一杯?！绷_星弈昨晚才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心里裝著事不說，還沒什么底，也沒注意瞿臨這小小的走神。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了腳步，往餐廳方向走去，“早餐大概一分鐘后送來，我們先落座吧。對了，望舒今天你帶走吧，我就不帶它去見人了，免得節外生枝?！?/br>
瞿臨走在羅星弈后面，抬手按了按眉心，把腦子里跟開閘洪水一樣洶涌的不可告人的畫面清除出去，好好去吃早飯。

因為兩人行程安排不同，今天并不一起行動。羅星弈要跟著紀舒窈去見父母和徐焱并弄清楚當年事情的真相；而瞿臨已經查到了那位“黑洞”線索人物最近出現的蹤跡，得去溪城走訪一趟。

一起吃過早飯后，兩人便兵分兩路，去解決這兩端的事情。

羅星弈原本跟紀舒窈約定的時間是早上九點，但兩人都并沒有遲到和壓著點到場的習慣，一個比一個到得早。

已經等在樹下的紀舒窈在看到羅星弈到來后，仔細打量了一眼他的著裝，沒有出錯的地方，便隨口詢問了他吃早飯沒。得到回答后，像是在昨天已經把舊都敘完了，有點無話可說，干脆就提前出發了。

皇宮坐落在圣城的北部，而今日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山谷的西面，穿城而過不說，還得徒步走一段山路。

因為戴立明還有事情要處理，今天便只有紀舒窈和羅星弈共乘一輛車，加上開車的司機，寬敞的車內一共三人。然而除了呼吸聲，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羅星弈似乎已經從昨天紀舒窈太明顯的支吾和今天一點高興和期待也沒有的神情里猜到了不怎么好的結果，但他也并不敢徹底問破，一直雙手交叉放在翹了腿的膝蓋上，看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物一言不發。

而紀舒窈靠在座椅靠背上，撐著頭沉默了半路。

直到車駛出圣城，朝西面的山頭開去，她才像是追憶往事講故事一般漸漸開口：“當年找到桃源這個地方，真的是誤打誤撞?！?/br>
“‘月宮’出事后，大部分人都死了，我們剩下的人，也分成了好幾派。當時出了些性命攸關的事情，外面又是這樣一個末日，我帶著還愿意跟著我的幾個兄弟隱姓埋名……算不上混得多好吧，也算過了幾年安生日子?！?/br>
聽見紀舒窈開口，羅星弈緩緩將視線從窗外轉移回來，落到紀舒窈的臉上。

高興的事，昨天已經說完了，那今天還剩下些什么呢？

“有一年氣候異常，特別嚴寒，很多人都紛紛南下。我和立明便是在南下的隊伍里遇見徐叔和羅叔他們的。的確，之前是我們有過不愉快才會分道揚鑣，但重逢那個時候所有人自保都困難，幾年過去，小小恩怨也早就翻篇了，我們便繼續一起行動合作。

后來來到這片西南邊的山里，我們偶然發現，當地的土著沒有一個人喪尸化！這個神奇的神恩花竟然可以阻擋‘落日’的腳步，便干脆在這里安營扎寨。

沒過兩年，我們已經差不多小有氣候，建立了正式的基地來庇佑避難的人群。因為我們仇家太多，身份也不敢隨意泄露，便都改頭換面，在這個半封閉的基地里面生活了起來……”

紀舒窈的語氣一直很穩，像是把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娓娓道來的旁白，很置身事外。

一直說到這里，她才嘆了口氣，皺起眉說：“星弈，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你能無知無覺躺在那里，一睡就是二十多年，根本沒見過那種末日和戰爭的景象——你永遠不會想看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