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大人位高權重，是百官表率，還是莊重一些為好，切勿學那長舌婦人?！?/br>
荀仲謙心頭怒生，面上尷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語。

鐘聲敲響，百官魚貫入宮。

林一羽在人群中抬起頭，遙望楚宮，斗角飛檐，雕梁畫棟，在薄霧繚繞中，恍若人間仙境。然而對于某些人來說，這個地方和無間地獄沒什么分別。他心中嘆息，又低下了頭。

早朝開始，群臣唇槍舌劍，爭論不休。

林一羽不言不語，像個木頭人似的杵在那。

楚明熙正襟危坐，面色喜怒難辨。

從很久之前，林一羽就不知道楚明熙每個表情所代表的的意義了。他記憶中那個言笑晏晏的少年，仿佛從來不存在過。但他仍然執著追尋著過去的影子，像是用手留住一捧水。

楚明熙忽然開口道：“林卿有何看法？”

眾人在說些什么，林一羽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不過他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說：“微臣見識淺薄，陛下自有決斷?！?/br>
他知道楚明熙向來獨斷專行，群臣的意見能否被采納，不是看是否高明，而是看誰能猜中楚王的心思。這樣如果意見有用，就是楚王英明；意見無用，就是臣子愚鈍。

楚明熙低笑一聲，說：“你若是見識淺薄，那這朝堂之上，盡是庸人了?！辈贿^，他沒有追問林一羽，而是采納了陳伊山的意見，“洪災之事，便如陳相所言?！?/br>
他環顧群臣，無人敢與他對視。只有林一羽的目光與他相觸了一瞬間，又深深低下了頭，成為了無數謙卑頭顱中的一個。

楚明熙揮袖道：“若無其他事，便退朝吧?！?/br>
林一羽出了正殿，走了幾步，便在拐角處被一個太監攔住了。

太監說：“林將軍，陛下召見?！?/br>
林一羽嘆了口氣，“走吧?！彼胍姵魑?，又不想見楚明熙，不過見與不見，由不得他做主。

林一羽見到楚明熙的時候，他正在閉目養神。

聽到腳步聲，楚明熙睜開了眼睛，“你來了?！?/br>
林一羽單膝跪地，“參見陛下?！?/br>
楚明熙親自將林一羽扶了起來，又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他握住了林一羽的手，“許久不見你了?！?/br>
林一羽的手很涼，楚明熙的手卻guntang火熱。

林一羽看著楚明熙，竟生出幾分溫情繾綣的錯覺。他笑了笑，說：“是啊，好久不見?！?/br>
楚明熙捏了捏林一羽的手，“病好了？”

林一羽垂眸道：“多謝陛下關心?！?/br>
楚明熙沉默了一會，說：“你是在怪我把你從邊關召回來嗎？”

“我怎么會怪陛下呢，陛下自有陛下的深意?！绷忠挥鹫f的是實話，但他知道楚明熙必然是不信的。他對楚明熙，從來無恨也無怨。

“你在邊關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是時候回來享福了?！背魑趺搅肆忠挥鹗稚系膭O，厚厚的一層。

這雙手曾經白皙柔弱，但也曾沒日沒夜地練劍，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滲出血來。

林一羽正色道：“我為陛下守疆衛土，怎么能說是苦?！?/br>
楚明熙聲音低沉，“能為我守疆衛土的人太多了，但林一羽只有一個，戰場刀劍無眼，你不要令我擔心?！?/br>
林一羽幾乎有一瞬間，以為楚明熙的話是真的，這個人是真的在關心自己。但是，話語有多甜蜜，現實就有多血淋淋?，F實是自己的兵權被削，兵符被奪，成了架空的大將軍。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說：“我是陛下的臣子，但憑陛下做主?！?/br>
兩人說話間，一名太監走了進來，跪倒在地，“陛下，王后求見?！?/br>
“既然王后來了，那我還是告辭吧?！绷忠挥鹣胍酒饋?。

楚明熙按住了林一羽，“你與他人不同，何必與我如此見外?！彼D頭說：“讓她進來吧?！?/br>
衣香鬢影，環佩叮當，荀秀雋款款而入。她向楚明熙行禮，“陛下?！?/br>
“起來吧?！背魑跆摲隽艘幌?。

荀秀雋淺笑道：“臣妾做了銀耳蓮子羹，請陛下品嘗?！彼聪蛄忠挥?，“沒想到林將軍也在，不如也請用一些?！彼蓊伻缁?，笑時尤其動人。

林一羽局促地說：“多謝娘娘好意……”

楚明熙沉聲道：“又沒有下毒?！?/br>
室內一時寂靜，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林一羽開口打破了寂靜，“能嘗一嘗娘娘的手藝，是微臣的榮幸?！?/br>
荀秀雋從身旁宮女提著的食盒里拿出銀耳蓮子羹，雙手奉給楚明熙，“陛下請用?！?/br>
一名宮女將另一碗銀耳蓮子羹端給了林一羽，“將軍請用?！?/br>
林一羽端著這碗銀耳蓮子羹，食不知味。等吃完之后，他便借口有事走了。

楚明熙面沉如水，將碗扔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太監、宮女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荀秀雋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不合陛下的胃口？”她自然知道楚明熙生氣不是這碗銀耳蓮子羹的原因，而是因為林一羽，但她就是要問。

楚明熙深吸了一口氣，“是孤心情不佳，你下去吧?！?/br>
“是?！避餍汶h雖然心有不甘，但她不能毀了自己溫柔恭順的形象，于是退下了。

等荀秀雋走后，楚明熙自嘲道：“這君不君，臣不臣，像個什么樣子?！?/br>
林一羽出了楚宮，心頭煩悶。于是他沒有回將軍府，而是在街上閑逛，散散心。

街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常。林一羽想起自己剛剛攻下丹陽城的時候，餓殍遍地的慘狀，自語道：“或許，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沒有意義?！?/br>
楚國人人都敬仰他，視他為大英雄、大豪杰，他卻時常覺得有愧這份敬仰之心。因為，他從來都不是為了楚國，也不是為了楚國的百姓，為的不過是楚明熙一人而已。

走著走著，他忽然看到幾個混混正在糾纏一個賣花的少女。

少女哭哭啼啼，不肯跟混混們走。她柳眉杏眼，雪膚花貌，雖然布裙荊釵，但是也難掩姿色。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出了手。他和武功和街頭混混相比，可以說是天壤之別，幾招就把混混都打跑了。

少女拜謝道：“多謝這位大俠?！?/br>
“你今天的花，我都買了，下次換個地方賣花吧，小心那些混混報復你。若是有事，便去找巡邏的捕快?！绷忠挥鹛统隽艘粔K碎銀。

少女搖搖頭，不肯接過碎銀，“大俠救了我，已是于我有恩，我怎能再收下您的錢財?！彼蛄讼聛?，“我父母雙亡，孤身一人，今日蒙大俠救我，愿意到大俠府上為奴為婢，報答大俠?！?/br>
林一羽想要扶起少女，少女卻不肯起來。

林一羽嘆了口氣，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朱槿，木槿的槿?！敝扉忍痤^，楚楚可憐地看向林一羽。

林一羽沉默了片刻，說：“是個好名字?！彼肓俗约翰∷赖膍eimei，一個美麗又薄命的少女。

“只不過我家門口剛好有株木槿，于是我就叫做朱槿了?！敝扉鹊拖铝祟^。

“我不需要奴婢，不過我可以暫時收留你?！绷忠挥鹣氲阶约赫J識的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