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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空間”號上的人員數量多,玲子的值勤時間不長,一年后又再次冬眠了。亨特盼望著與玲子直接見面的那一天,那要到“萬有引力”號追上“藍色空間”號的時候。他悲哀地想,即使一切順利,那時自己也已經快八十了。他只希望對她說一聲“我愛你”,然后目送她去接受審判。 在半個世紀的航程中,亨特一直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時時刻刻觀察著艦上可能出現的異常情況,不斷地在心中預演著各種危機下的行動預案。但任務本身并沒有給他帶來什么壓力,因為他心里清楚,還有一道最可靠的保險時時伴隨著“萬有引力”號。與艦上的許多人一樣,他也經常從舷窗中遙望編隊航行的水滴,但太空中的水滴在他的眼里比其他人多了一層意義。他心里清楚,“萬有引力”號上一旦出現異常,特別是出現叛亂和試圖非法控制引力波發射系統的跡象,水滴會立刻摧毀這艘戰艦。它們的動作絕對比他快,水滴在幾千米外從加速到擊中目標,時間不會超過五秒鐘。 現在,亨特的使命已接近完成。監測系統顯示,引力波發射天線的主體,那根不到十納米粗、卻貫穿一千五百米艦體的簡并態振動弦即將到達它的半衰期,再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振動弦的密度將降低到正常發射引力波的底線之下,天線將完全失效。到時,“萬有引力”號不再是對兩個世界都具有致命威脅的引力波廣播臺,將變成一艘普通的星際飛船,亨特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那時,他將表明自己的身份——他很好奇自己面對的是敬佩還是譴責,不管怎樣,他將停止服用那種藍藥片,腦血管凝血障礙將消失,他會進入冬眠,醒來后在地球上的新紀元度過自己的余生。不過冬眠要在見到玲子之后,反正也快了。 但編隊進入了智子盲區。在半個世紀的潛伏中,他曾設想過上百種危機,這是比較嚴重的一種情況。智子的失效使水滴和三體世界不再能夠實時掌握“萬有引力”號內部的情況,這就意味著一旦出現意外情況,水滴不可能及時做出反應。這使得形勢突然嚴峻起來,亨特肩上的責任陡然增加了十倍,突然出現的壓力使他感覺自己的使命才剛剛開始。 亨特更加密切地關注艦內的各種動向,由于“萬有引力”號已經處于全艦蘇醒狀態,他的監視困難了許多。但亨特是艦上唯一一個所有人都熟悉的人,有著很好的人緣和豐富的人際關系,同時,他表現出來的隨和性格及所處的無關緊要的崗位使大多數人對他都沒有戒心,特別是士兵和下層軍官,把不敢對上層指揮官和心理軍官說的話都對他說了,這使亨特對全局有了準確的掌握。 進入智子盲區以后,形勢變得越來越微妙,半個世紀的航程中都很少出現的異常情況突然大量涌現:處于艦體中心的生態區竟然遭到微隕石的襲擊;不止一個人聲稱見到艙壁突然開口;某些物體部分或完全消失,一段時間后又恢復原狀……所有這些異象中,讓亨特印象最深刻的是憲兵指揮官戴文中校所說的奇遇。戴文屬于戰艦的高級指揮層,亨特本來與他交往不多,但那天他看到戴文主動去找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心理學家,便立刻警覺起來。他用一瓶陳年威士忌去接近戴文,與他攀談,得知了那件怪事。當然,除了微隕石那件事,所有這一切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人們的幻覺,智子的消失以某種尚不知曉的方式誘發了群體的心理障礙,韋斯特博士和那些心理軍官都是這么說的。亨特的職責不允許他輕易接受這種說法,雖然如果排除心理障礙和幻覺,那一切怪事都顯得不可能,但亨特的使命就是應對可能出現的不可能。 相對于天線的巨大,引力波發射系統的控制單元體積卻很小——處于艦尾一個很小的球形艙中,系統完全獨立,與艦上的其他部分沒有任何聯系。那個球形艙像一只被加固的保險箱,包括艦長在內,艦上沒人擁有進入的密碼,只有地球上的執劍人才能啟動系統發射。如果執劍人在地球上啟動引力波廣播,就會有一束中微子信息發向“萬有引力”號,也啟動飛船上的廣播發射,當然,現在這個信號從地球到達這里需要一年時間。 但“萬有引力”號一旦被劫持,這些防護措施并不能起太大作用。 亨特的手表上有一個小按鈕,按下后,將觸發發射控制單元所在的球形艙里的一枚燒熔彈,能夠高溫熔化艙內的一切設備。他要做的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出現什么樣的危機,只要其危險超出閾值,就按動那個小按鈕毀掉發射控制單元,也就使引力波廣播系統處于不可恢復的失效狀態;事態是否超過危險閾值,由他自己來判斷。 從這個意義上看,亨特其實是一名“反執劍人”。 但亨特并不完全相信手表上那個按鈕和控制單元艙中那枚他從未見過的燒熔彈的可靠性,他認為最理想的狀態是日夜守護在控制單元艙外,只是這樣做會引起懷疑,而身份隱蔽是自己最大的優勢。不過他還是想盡量離控制單元艙近一些,就常常去同樣位于艦尾的宇宙學觀測站,這樣做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在全艦蘇醒的狀態下,亨特的炊事工作已有人去做,他很清閑,同時因為關一帆博士是艦上唯一不受軍紀約束的軍外學者,老亨特去那里找他喝酒聊天是很正常的事。關一帆則在享用亨特利用特權搞來的美酒的同時,向他大談宇宙的“三與三十萬綜合征”。很快,亨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艦尾觀測站中,與引力波發射系統控制單元艙之間只相距二十多米的廊道。 剛才,亨特又來到觀測站,在來路上遇到關一帆和那個心理學家前往艦首,于是他決定直接到控制單元艙去看看。就在距那里不到十米時,水滴攻擊的警報出現了。由于他的級別所限,在面前出現的信息窗口只顯示了很粗略的內容,但他知道,水滴此時距飛船比編隊航行時遠許多,可能還有十幾秒的時間。在這最后的短暫時間里,老亨特感到的只有解脫和欣慰,不管以后的世界會怎樣,他終于完成了使命,等待他的不是死亡,是自己的勝利。 正因為如此,當半分鐘后警報解除時,亨特反而成了全艦唯一一個陷入極度恐懼的人。對于他的使命而言,水滴攻擊是一個解脫,但警報的解除則隱含著巨大的危險,因為這意味著在已經出現的莫測局勢中,引力波發射系統將保持完好。毫不猶豫地,他按動了手表上的銷毀按鈕。 一片寂靜,雖然控制單元艙密封很嚴,但應該能感覺到內部燒熔彈爆炸的震動,手表的小屏幕上顯示:銷毀cao作無法完成,銷毀模塊已被拆除。 亨特甚至沒感到意外,他早就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