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89
危在旦夕的圓號首席。半年多不見,女孩瘦成了皮包骨,露出衣服的黝黑皮膚上布滿暗紅瘡口。對于一出生就攜帶艾滋病毒的孩子來說,能活到十二歲已經非常僥幸。林衍在看到米婭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的時間快到了。大雨來臨前夕的傍晚,米婭硬撐著站在光線昏暗的平房里,用口音濃重的法語說:“Evan,你終于來啦!”艾滋病晚期病人的瀕死時刻,林衍陪伴過很多次。人世悲慘觸目驚心,硬把潔身自好的林衍逼成了半個艾滋病專家。林衍努力掩去眼底的悲傷,對米婭說:“我帶了新曲子來?!?/br>米婭虛弱地說:“太好了,可是我……不能參加排練了?!?/br>她全身潰爛癥狀嚴重,若在發達國度,是需要被深度隔離的患者。“沒關系?!绷盅苷f,“我帶你單獨練習?!?/br>每一個即將死去、無法參加排練的孩子,林衍都會盡量進行一對一指導,而今天的這場雨,就是他和米婭之間最后一堂課的見證者。排練廳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暫且存活。林衍被冰冷雨水淋得渾身濕透,披上一條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毛巾,進去繼續給米婭講課。米婭面前的譜架上放著的第一圓號分譜,看到林衍進來立刻指著譜子說:“我想試試這一段?!?/br>林衍走過去看了一眼:“這一段描繪的是溪水?!?/br>“我沒見過溪水?!泵讒I咳嗽了一聲,“沒問題嗎?”“沒問題?!绷盅茉诿讒I對面坐好,“來吧?!?/br>米婭慢慢拿起圓號,心愛的樂器對此時的她來說重若千斤,但她向林衍堅定表達過,自己不需要幫助。這位小演奏員的吹奏氣息已渙散,嘴唇震動無法到位,但音樂的情感并未被抹去,音色依舊是米婭擅長的細致溫柔,像極了叢林里潺潺流淌的地底溪水。可惜孤獨的圓號聲,只勉力維持了十小節。女孩兒喘著氣,顫抖著把圓號遞給林衍說:“Evan,幫我拿著它好嗎?”林衍穩穩接過來:“好聽嗎?”“真好聽?!泵讒I小聲說,“作曲家是你的朋友嗎?”“曾經是?!绷盅芸嘈Φ?,“但是現在……不是了?!?/br>米婭驚訝地看著林衍,灰蒙蒙的眼里閃過屬于少女的興致勃勃。就像一道生命之光。無能為力的林衍捕捉到了,霎那間很想說些什么,好抓住那道即將熄滅的生命之光。他猶豫半晌,開口道:“米婭,我告訴你個秘密吧?!?/br>“好??!”米婭眼睛一亮,“我在聽,Evan?!?/br>林衍:“是關于這位作曲家的。米婭:“嗯?!?/br>林衍平靜地對女孩說:“我愛他?!?/br>“??!”米婭吃驚地叫了一聲,“這位作曲家嗎?”林衍:“是的?!?/br>米婭好奇地問:“為什么你們現在不是朋友了?”“我做了一件錯事?!绷盅艿吐曊f,“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他原諒我?!?/br>“我知道?!泵讒I馬上說,“去道歉呀!”林衍難過地看著米婭:“他不會原諒我的?!?/br>米婭眨眨眼,說:“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Evan?!?/br>林衍:“好?!?/br>米婭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愛你呀,Evan?!?/br>林衍輕輕地笑了:“嗯,我知道?!?/br>米婭:“如果我做錯事了,你會原諒我嗎?”林衍憐惜地說:“當然會?!?/br>“那就是了?!泵讒I點點頭,盡量讓自己坐直,“他也會原諒你的?!?/br>林衍愣住了。一個即將結束的生命,正在用自己宛若終曲的微薄力量安慰一道陷入痛苦的靈魂。林衍注視著米婭的眼睛,一顆心怔忡跳動起來。兩名全副武裝的醫生就在此刻推門而入。約定的時間已到,米婭將被帶去隔離區做最后一輪身體檢查,然后在那兒度過短暫生命的尾聲。林衍退開到安全距離,靜靜看著醫生們為米婭套上病患服。女孩溫順地由人擺布,穿好衣服后被攙扶著站了起來。兩名醫生扶著米婭朝外走去,一名志愿者過來為米婭撐傘,林衍默默跟在后面。大雨未歇,地面污水橫流,排練廳外站滿了人。除了米婭,所有人都在淋雨,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米婭緩緩走到車前,回過頭,隔著雨簾對林衍說了句什么。雨聲滂沱,無情蓋過了女孩微弱的聲音,林衍卻立刻就看懂了。那是米婭對自己的無聲鼓勵。“他會原諒你的”,是非洲圓號公主米婭,在她短暫的一生里,對林衍說的最后一句話。__________________注:獻給米婭,本章BGM是莫扎特的(Mozart:RequieminDMinor)。是英年早逝的莫扎特的最后一部作品,還沒寫完莫天才就去世了,享年35歲。歌單里放了切利比達克指揮慕尼黑愛樂的現場錄音版本。第50章林衍在非洲待了一個多月,每日和當地居民同吃同住,盡心盡力帶著樂團排練、給小演員們做專業指導,算是稍微彌補了些許孩子們長達半年多的教育缺失。進入十一月,連日的暴雨終于沖垮了比豆腐渣工程還渣的排練廳,樂團排練暫停,米婭回歸天國,林衍這一趟非洲行程即將結束。離開的前一天,難得天氣晴好沒有下雨,林衍最后一次去往附近有網絡的居民區查收郵件。全球幾乎所有手機運營商在C國東部地區都沒有信號,林衍的電話雖然打不通,倒也并非完全處于失聯狀態。他每隔幾天就會開車出去檢查郵件,順便幼稚地整理逃亡之路上出現的障礙。譬如說,他在三周前以“這是我和康的私事,請你們不要插手”為由,徹底打消了安德魯和丹尼斯的好奇心。又譬如說,他直接屏蔽了穆康的手機號碼和郵件地址。為情所苦的林指搖身一變,成了只埋頭鴕鳥。林衍今天只處理了一封來自LEEFOUNDATION的郵件,基金會敲定了普魯斯特管樂團于M市的首場演出,時間定在十天后。林衍用當地的固定電話同工作人員溝通好行程,又表示這一次自己直接過去,不用基金會安排交通。萬事俱備,只待出發。林衍回到貧民窟的臨時住所,一邊整理行李,一邊開始思考“如何面對穆康”這一復雜艱深的問題。眾所周知的“EvanLin從不出錯”這一評價,并不全是無腦吹捧。指揮家林衍日日嚴于律己、謹慎克制,三十年來活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