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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離他不過半步距離的兔子沙發上,年幼的小姑娘用蠟筆畫下了一個鮮紅的兔子輪廓,她說:“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br>“哥哥來畫畫,我來講故事。我們一起,給小兔子創造一個美麗的童話!”印晴高舉著雙手張開一個“萬歲!”的姿勢,印桐接過她遞來的蠟筆和畫冊,停頓了片刻,照著她的畫風在紙上畫了一只稍大的兔子。于是他聽到女孩說:“這是故事里的第一天?!?/br>……小兔子誕生了。他渾身是血地來到這個世界,茫然地探尋著周圍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他被關在透明的奇怪的盒子里,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黑影。他感到害怕。直到有一雙手,將他抱了起來。那是個溫暖的懷抱。也許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小兔子才能學會贊美那個懷抱,他會用陽光來形容它的溫度,用鮮花來形容它的香氣,用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來描繪它帶給自己的感受。他會學會一個詞。叫做“愛”。……“可惜他永遠體會不到了?!?/br>女孩的聲音驀地冷下來,印桐沒有抬頭,卻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正一寸寸地舔舐著他握住蠟筆的指尖。他努力地壓抑著顫抖,手中的蠟筆一偏,在畫冊上畫了一條長長的橫線。就像什么人靜止的心跳。他聽到女孩笑道。“因為在那個擁抱之后,小兔子被關進了一間空蕩蕩的房子里?!?/br>……‘為什么要把我關進這里呢?’小兔子仰著頭,看向那些抱著自己的、冰冷的大家伙。‘我們現在要做什么呢?’小兔子低著頭,數著腳下地板上長長的木紋。沒有任何聲音會回答他。他就像一個自言自語的小瘋子,持之以恒地絮絮叨叨地不斷地嘟囔著沒有回應的話。他有時會說著說著突然哭起來,哭睡著了,醒過來時在接著給自己講故事。也許他真的是個小瘋子。那間空蕩蕩的房子后面有一堵低矮的花墻,小兔子偶爾會趁那些冰冷的大家伙沒有防備的時候,從屋子里跑出來,爬上花墻看太陽。畫本里說太陽表面擁有將近6000K的高溫,小兔子不知道什么是6000K,也不知道什么是高溫,他只覺得那個灼眼的東西看上去很亮,又明亮又溫暖,也許和他曾經感受過的擁抱一樣。他想念那個擁抱。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那個擁抱。小兔子偶爾會在花墻上聽見許多奇奇怪怪的聲音,它們說“屋子里住著一個瘋掉的女主人”,說“女主人養著一個自閉的小瘋子”。每到那時候,小兔子就會看見房子二樓頂端的那間屋子出現一個高瘦的身影,她有著長長的頭發,和一雙含笑的眼睛。小兔子想讓那個人抱抱他,他覺得那個人的懷抱,說不定會他曾經體會過的那個懷抱一樣。然而他被拒絕了。沒有一個冰冷的大家伙會帶他接近那間屋子。它們甚至改變了小兔子看畫本的時間,改變了他吃飯的時間,剝奪了他享受日光的權利。在那段漫長的時間里,他甚至忘記了什么是溫暖。他日復一日地蜷縮在陰冷的黑暗里,抱著膝蓋張嘴咽下大家伙們喂過來的食物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變得和它們一樣冷冷冰冰。他一邊恐懼著,一邊無法抑制地萌生出小小的期待。……“書上說,人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墒钦l知道這句話是不是真的呢?這本書又不是死人寫下的?!?/br>印桐聽見女孩稚嫩的聲音。她蜷縮在兔子沙發上,將那只灰撲撲的長耳朵兔子牢牢地抱在懷里,漆黑的眸子隔著兔子的耳朵看向印桐,忽閃的睫羽就像一堆纖薄的蟬翼。“死了以后會怎么樣呢?”她的聲音悶在毛絨玩具后,帶著幾分模糊的困意,“死了以后,真的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嗎?”……小兔子不知道。他在每一個夜晚對著月亮幻想太陽的模樣,在每一個冰冷的懷抱中回憶曾經感受過的溫暖。他記得畫本上的孩子都有爸爸mama,記得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許多令人快樂的地方,可他從來沒離開過這棟房子,從來沒見過所謂的雙親。‘爸爸mama是什么呢?’在某一個夜晚,小兔子這樣詢問著身邊那個冰冷的大家伙,‘我有爸爸mama嗎?’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大家伙的聲音,他并沒有他想得那樣冰冷,反倒溫柔得好像一塊涼透的蛋糕。‘你不僅有爸爸mama,還有一個哥哥?!?/br>他聽到大家伙身體里傳來這樣的聲音。‘你會擁有一個完美的家?!?/br>什么是哥哥?那是小兔子第一次接觸到這樣新奇的詞語,他翻遍了書架上所有的童話,逐字逐句尋找著相似的音節。然后在第二天清晨,陽光送來了一個陌生的少年。……印桐的蠟筆頓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著面前年幼的女孩。他看見小女孩在笑,漆黑的眸子里沒有一絲半毫的雜質,就像是真的認為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她說:“那天早上,小兔子是被驚醒的?!?/br>……他聽見了奇怪的聲音,從樓下一直蔓延到樓上,有什么人在不停地喊著兩個重疊的字,聽上去就像是。……“mama,”印晴笑著說,“小兔子聽到,有個人在喊‘mama’?!?/br>……——是‘mama’來了嗎?小兔子這么想。他從床上翻起來,隔著透不出一絲光亮的落地窗拼命地向外張望。那道聲音漸近漸遠,他就跟著對方,不停地在房間里調整方向。他聽到對方跑上樓梯,聽到輕悄的腳步聲越過他的門前,他聽到對方停留在門外不遠處的地方,輕聲喊著‘mama’。然后,他就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他在門邊睡著了。那天晚上他查遍了書架上的童話書,那些黑白分明的字跡告訴他,白天那道聲音也許是他的‘哥哥’。他第一次意識自己是有‘哥哥’的,第一次意識到‘哥哥’是真實存在的,在幾個小時前,在那個他無法行動的白天里,他和他的‘哥哥’,也許就隔著一堵鎖死的木門。他是有家人的。那天夜里小兔子跳下餐桌,跑上樓梯,踩著布滿灰塵的走廊,推開了二樓盡頭那間屋子的門。他來不及深究這間屋子里的人去了哪里,來不及思考床上那些粘稠的液體是什么,來不及聞到房間里令人作嘔的氣息。他只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長耳朵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