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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他裹上毛絨絨的睡衣,胡亂用毛巾抹了幾下頭發,一邊套著拖鞋,一邊敷衍地喊道:“來了來了來了!”門鈴聲戛然而止。夜晚的冷風滲入房間,凍得印桐打了個哆嗦。他趿著拖鞋三兩步跨過走廊,直到手指被冰冷的門把手凍得一哆嗦,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現狀。他站在門口,結實的防盜門緊閉著,客廳的燈光漫進漆黑的走廊留下細碎的光影,寒氣從他濕漉漉的腳下攀爬到他滴水的發絲,穿過他發麻的頭皮,凍醒了他渾濁的大腦。這么晚了,來的會是誰?他皺著眉從貓眼向外看去,緊閉的門扉外站著一個熟悉的陌生人。那是個快遞員。年輕的快遞小哥站在門口,一邊哼著歌,一邊捏著手里的信封左瞧右看。他戴著紅底黑邊的鴨舌帽,身上套著件同樣配色的棒球衫,印桐隔著貓眼看了他半晌,在對方節奏感極強的調子中掛上了防盜門的安全鎖。然后,他拉開了門。“印先生!”快遞小哥興奮地抬頭,捏著手中的信直接從門縫里塞了進來,“您的信,麻煩簽收!”印桐被他懟得脖子后仰,夜晚的冷風順著半開的門扉呼呼地灌進來,凍得他雞皮疙瘩立刻起立敬禮。他有些煩躁,說不清是因為天氣太冷還是快遞小哥太熱情。這個年齡段的小伙子總有幾分令人招架不住的活力,印桐隔著安全鎖看著對方藏在鴨舌帽下黑亮的眸子,總覺得呼嘯的風聲都能帶來聒噪的耳鳴。“……謝謝,”他接過對方遞來的信,皺著眉在半空中的光屏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辛苦了!”快遞小哥干脆地道了謝,扶著帽檐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印桐看著他哼著小調收拾了口袋里的東西,手指摩擦著厚實的信封,隨口問道:“之前那位小哥呢?”他因為自己的問題愣了一下,對上快遞小哥茫然的視線,又故作隨意地補充道:“就是慌慌張張的,動不動就害羞的那個?!?/br>“哦哦哦前輩??!”快遞小哥恍然大悟,“他請假啦!”“出什么事了?”印桐問道。“應該是好事?”快遞小哥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塊糖,隔著安全鎖遞了過來,“前輩回老家結婚啦,最近是見不到了,不過中央城就這么大,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嘛。*”“印先生別急,搞不好過兩天,你們就又能遇見啦!”作者有話說*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西游記第四十回,吳承恩第18章.第五封信墻上的石英鐘發出機械的活動音,21:23,印桐躺在床上望著蒼白的天花板。大約半個小時前他送走了快遞員,撐著自己凍僵的兩條腿逃回浴缸里,縮成一團抖了半晌,才努力地驅散了周身的寒氣。夜晚的空氣潮濕又陰冷,等他再惜別浴缸,挺過吹風機的暴力摧殘鉆進被窩時,窗外已經靜得只剩下呼呼的風聲。他躺在床上,看著燈罩里蠕動的小黑點,任由慘白的燈光刺痛眼睛,照的視野里布滿凌亂的光斑。他什么都不想想,他覺得很累。從被Christie拽出廢都垃圾場開始,印桐就從未過過一天的清閑日子。他無論身處何處,都像是站在無數的視線中央,那些蠕動的眼珠強行撕掉了他身上的偽裝,任由他赤裸裸地被旁觀者鑒賞。他們篤定他身上隱藏著“寶物”,甚至妄圖扒開他血rou,碾碎他的肋骨,剖開后翻找著他脆弱的心臟。可“寶物”是什么?沒有人告訴他答案。他被逼著一步步向前走,踉踉蹌蹌地就像在經歷一場逃亡。他覺得茫然惶恐又無助,前路一片漆黑,他甚至找不到自己前進的方向。他有時候會覺得,也許死亡才能通往結束一切悲劇的烏托邦。可他無法停下,無數雙手壓著他的腦袋,掐著他的脖頸,推著他的后背,不允許他回頭。他們到底在尋找什么呢?印桐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撫摸著手腕內側的血點。他試圖在腦海里勾勒出曾經那位快遞員的樣子,他能記起早晨八點微涼的空氣,記得嘈雜刺耳的門鈴聲,卻怎么都想不起對方的樣子。他的記憶就像被打破的水杯,灌入的新水擠走杯底殘存的沉水,終究只能留下那么多。他想不起三年前的“過去”,想不起自己被牢牢監視住的原因,想不起所謂的“被他藏起來的東西”,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我真的叫“印桐”嗎?“印桐”是誰,我又是誰呢?心臟里驟然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就像有什么東西猛地扎穿了他胸膛。印桐從思緒中驚醒,攥著床單驚魂未定地聽著轟鳴的心跳聲。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有個小巧的東西跳動著,正暴躁得一下下撞擊著他隱隱作痛的胸腔。他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他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小口小口地吞咽中央空調控制下溫暖的空氣,模糊的視線劃過手腕上的紅點,勾勒出旁邊床頭柜上小巧的臺燈。傍晚收到的信被他隨意丟在臺燈下,此刻正蜷縮在床頭柜的一角,耷拉著半邊身子搖搖欲墜。印桐緩了半晌,撐著身體坐起來,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取下了床頭柜上的信件。……【10月11日,晴】在我的小英雄光榮負傷后,所有針對我的“暴力行為”都消失了。它們伴隨著那個黎明的露水,一起消散在了炙熱的陽光下。無論是孤立也好,惡作劇般的折磨也罷,自我轉學以來一個多月的煎熬,就這么走到了終點。就這么戛然而止了。我甚至不知道一切是因為什么才開始的。也許溫禾說得對,這世上總有人生來邪惡,他們的殘忍是沒有緣由的,欺凌是理所應當的,實施暴力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尊重對他們來說比殺人放火都難。可是我就活該被欺負嗎?我應該怎么做呢?我以暴制暴的行為是正確的嗎?沒有答案。在我找到答案之前,這一切就已經結束了。我甚至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么。然而我無法停下,我必須繼續往前走。指導員說得對,人生的路還有很遠很長,我要是一直站在原地,就永遠都得不到答案。我想知道這個學校里發生了什么。我必須活下去,我不甘心。值得慶幸的是,這世間并非所有事情都荒謬得令人絕望。三次階段性治療結束后醫療艙很好地治愈了指導員身上的傷,盡管他離活蹦亂跳還有不小的距離,但回歸日常的學習生活已經是綽綽有余了。他像是被悶久了,開了籠子就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