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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說之前并未見過程溏,程溏卻說當初在蘭閣已識得祝珣。二人之中究竟誰說了謊,我并非質問的意思,卻也不愿被蒙在鼓里?!?/br>話音剛落,卻見祝珣渾身一顫,視線對上程溏,再轉向紀雪庵。他吸了口氣,笑了一笑,“雪庵大哥,抱歉,這件事確是我說了謊。我……”他忽然抬手捂住臉,“我那時不知會再和程公子見面,蘭閣……不是能夠笑著敘舊的地方?!背啼缯酒鹕碜叩阶+戄喴魏?,看了紀雪庵一眼,慢慢搖了下頭。他伸手拍了拍祝珣的肩頭,“時候不早,我們各自休息罷。等明日早上,你再隨我們一齊去驗尸可好?”他送祝珣到屋門口,祝珣便堅持自己回去了。程溏坐回桌旁,伸手轉著桌上茶杯,燭火旁的臉龐若有所思。紀雪庵伸手攏住他的手,冷冷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待他太壞?”程溏無奈一笑,扭頭道:“哪里稱得上壞,只不過……確實有些傷人?!奔o雪庵目光一閃,脫口道:“我其實不喜歡他這樣的人,從前遇上,根本不耐煩多廢話。但是這回,恩情糾葛,利害交結,我也的確感佩他心懷天下,一時愈發不知該如何對待?!?/br>程溏一眼看去,紀雪庵微微蹙眉,雙目盯著蠟燭,側臉依然冷硬,苦惱之色幾不可見。他斷無絲毫責備紀雪庵的打算,但這些天旁觀祝珣百般小心,紀雪庵旁若無人,回想起二人相識之初,卻也有幾分感同身受。他的手從茶杯放開,與紀雪庵掌心相貼,柔聲道:“他認識你的時候你便已是這個樣子,所以不用刻意改變什么。能成為你朋友的人或樂觀豁達,或不拘小節,不然你也不愿同他們交朋友。人與人的因緣從來不能強求,他在你這里嘗盡苦果,往后遇上真正良緣,才知好好珍惜?!?/br>紀雪庵靜靜望著程溏,程溏淡淡一笑,迎著他的目光輕聲道:“這個樣子便很好,他不堪忍受,但我卻十分歡喜?!彼麑⒁恢皇址旁诩o雪庵心口,微笑道:“世上只有我知道,這副冷硬心腸卻也有火熱的時分?!奔o雪庵手掌覆在他手背,忽然覺得心臟竟因程溏這句話跳得亂了節律。他低頭親了親程溏的臉,卻恨聲道:“你這張嘴巧得很,難怪他也肯與你親近?!?/br>程溏失笑,“你真是……惡人先告狀……”余下的話語和嘴角的笑容卻被紀雪庵的唇舌奪走,吸吮舔舐,極盡纏綿之后,卻聽見紀雪庵道:“我對他不好,以前對你也壞得很,你不許記仇?!背啼缣е^輕輕啄紀雪庵的下巴,曾經的誓言一字一字從唇齒間逸出:“我愿為你傾盡所有?!眳s是抬眼一笑,雙唇輕啟喚出久違二字:“主人?!?/br>這兩個字真叫紀雪庵著實愣了一下。當初程溏對他口稱主人,態度卑賤至極,令他難免在心中看輕程溏。后來雖習慣了稱呼,紀雪庵倒不曾料到,此情此境卻成情趣。他固然狂妄,但因太冷漠,并無什么虛榮心,然而心愛之人的偶爾示弱,竟叫他十分受用。紀雪庵一手握住程溏的下頜,另一臂將他一把撈在懷中,也不知使出什么步法,轉瞬之間便已移至塌旁。二人陷在艷紅的新褥中,程溏下午被紀雪庵折騰得失禁,明天一日又是兇吉未卜,實在不是縱欲的時機。紀雪庵亦不敢過分,只將身下的人弄得軟成一團,不情不愿又欲拒還迎地喚了他好幾聲主人,才摟著他沉沉睡去。次日一早,祝珣便使人來請。眾人收拾停當,童子推著輪椅,便往桑谷大祠堂而去。晨霧尚未散去,街上還很安靜,一行人懷著心事皆閉口不語,只聽聞木輪骨碌碌在碎石地上滾過的聲音。大祠堂掩在一片松林中,冬日里仍是郁郁蔥蔥一片。紀雪庵一眼望去,只見飛檐掛著石鈴,卻是十分古舊的屋子樣式。里面的人約摸聽見動靜,奔出一個青年從長長的石階上跑來。童子停下輪椅,這架木制座騎造得再精巧輕便,也斷無可能爬上石階。祝珣面色微微發白,卻挺直了背脊,等著那人奔至面前,行禮恭聲道:“谷主,我們已按您的吩咐將一十二具尸體全搬了回來,如今正停在偏院?!?/br>祝珣點點頭,木槿夫人瞧清青年的臉,微笑道:“你不是昨晚提醒我們尸體有毒的小兄弟嗎?今日你也當值么,真是辛苦?!鼻嗄晗蚰鹃确蛉诵辛藗€禮,笑道:“今天是我在大祠堂打雜的日子,昨晚已經休息過啦,多謝夫人掛心?!弊+懙此谎?,“阿川,有勞你給諸位客人領路?!?/br>他說完,豐華堂奇道:“祝谷主不與我們同去?”卻不等祝珣答話,木槿夫人彎眉一笑,“這有何難?”說著足下輕輕一點,幾經跳躍,便已身在百來級石階之上。話音剛剛落下,祝珣只覺身后一股力道穩穩一推,輪椅竟騰空而起,堪堪落在木槿夫人跟前,被她單掌按住。他吃驚回頭,便見紀雪庵一手提著一人,偕程溏同豐華堂一齊飛至石階上。祝珣既已上來,便不用旁人領路,徒留下阿川目瞪口呆,活見了鬼一般。祝珣轉頭向木槿夫人和紀雪庵道謝,豐華堂寬厚一笑,親自上前推他前行。眾人繞開前堂,穿過幾重院子,才到了阿川口中的偏院。偏院中空無一人,房子亦破敗得很,洞門下的石檻生滿雜草,紀雪庵伸手一拍,幫祝珣過了門檻。木槿夫人心中有些難受,走到豐華堂身旁,與夫君一起推車。祝珣自從進入祠堂,平素面上溫和神情變得肅穆,遇上種種障礙雖皆得助通過,但愈來愈緊繃的眼角卻掩蓋不了多少心思。偏偏院中枯草里藏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推車的人看不見,車輪猛然撞在石頭上,差點將祝珣震落。他緊緊抓著扶手,卻忽然嘆了口氣,將滿身僵硬一時褪盡。祝珣似猜到眾人心中所想,卻回身笑了一笑,“此處是先人留下來的舊處,不好修繕改動,于我的確十分不便。不過不打緊,我們且進去罷?!?/br>屋中青石地上鋪了草席,一時湊不齊十二口棺木,只能敞放在此。也多虧天氣尚寒,尸身均未腐壞,與昨夜相比并無差別。紀雪庵踏前一步,木槿夫人連忙從袖中摸出一塊綢帕,遞在他身前。紀雪庵接過帕子,蹲下身體,學著昨夜那個名喚阿川的青年的樣子,墊著布扳動翻看尸體的臉。他一具具察看過去,祝珣低聲請豐華堂將自己推近一些,撐著扶手勉力壓低身體。他盯著最靠門的那一具細細看了一會兒,伸出手輕聲指點道:“諸位請看,這人鼻孔掛著兩道血痕,其余五竅卻未出血。頸前瞧得見傷痕,指甲藏有血污,大約是在死前拼命抓過喉嚨。谷中守衛說得不錯,這些人多半是遭毒霧殺害?!闭f著,身體更伏低幾分,翕動鼻翼嗅了嗅,才抬頭道:“尸首口鼻間有一股細微的異味,我差不多猜出毒霧由何而制,正是生在天頤山脈的一種毒草?!?/br>祝珣固然說得頭頭是道,于此刻桑谷內外的嚴峻情勢卻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