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月明花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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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的傍晚,昭華宮突起大火,火舌狂舞,濃煙沖天?;鸸庥臣t半片蒼穹,宛如血色殘陽。消息傳來時,柔宜公主正因思念太后而留宿于昭陽宮——那是太后從前的寢殿。她和許安宗說自己思念太后,太后托夢于自己,便自請在太后的宮室內抄錄以前太后留下的書作,想要帶回去留做紀念。 許安宗聞訊后立刻下旨撲滅大火,宮中內侍與侍衛紛紛奔走,水桶接連遞送,喊叫聲與火焰的爆裂聲混作一團。 相思也跟隨前去觀望,直到火勢漸漸被制伏,焦灼的空氣中仍彌漫著嗆鼻的煙味?;覡a漫天飄散,像是漫天無根的浮萍。待一切稍稍平息,她才得了許安宗的準許,匆匆趕去探望被困于昭華宮的令儀。 推開寢殿門時,屋內一片沉寂,仿佛大火的喧囂從未入侵。相思坐于床前,握住令儀那冰冷如雪的手,眼眸中盡是驚惶與痛惜。 那些救火的侍衛和內監宮人都已經離開,從前富麗堂皇的昭華宮如今卻因為大火破敗了不少。令儀身邊的沉璧嗚嗚哭泣著,可是哭到最后倒好像忽然清醒了,只是跪在榻前默默無語。 月上柳梢,清輝如水瀉滿窗欞。忽然間,令儀的眼睛緩緩睜開,那雙眼眸依舊明亮,清澈如鏡,仿佛將所有的煙塵都隔絕在外。 令儀笑了笑,淡然中透著出奇的平靜與滿足。她的手依舊冰冷,可神色間卻泛出一種病中難見的神采。目光越過相思的肩頭,落向窗外,仿佛穿透層層宮墻,遙望那遠在慎思堂的方向。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绷顑x輕輕念出,聲音溫婉而悠長,仿若潺潺溪水流過青石。 那是她以前很喜歡的一首詩詞。 她稍作停頓,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在回味,又似是在告別:“今晚的月亮好美。從入宮之后,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美麗的月光了?!?/br> 相思的心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了,她知道,令儀已經是回光返照,這樣的清明不過是生命最后的余暉。她強忍著淚,低聲應和:“是啊,月色正好,恰如從前,偶爾我纏著你不讓你回家,宿在我的瓊華宮,我們便在院子里乘涼,一邊吃著豌豆黃,一邊賞月?!?/br> 令儀靜靜凝望著她,眼中忽然浮現出一抹向往與釋然:“相思,如果可以,把我葬在一處山明水凈的地方,遠離這里,越遠越好?!?/br> 相思哽咽著點頭:“我答應你……一定帶你離開這深宮冷苑,去尋一個清風明月的所在?!?/br> 淚水無聲滑落,而令儀的眼眸卻漸漸合攏,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淺淺的笑意,如同臨風而舞的花瓣,終于落定塵土。她的手指微微顫動,終是無力地垂落在錦被之上。 她的好友,曾經與她一起歡笑,一起憧憬著美滿歲月的令儀也離開了自己。 可到頭來,她們什么都沒有得到。 美滿的姻緣,幸福的人生,都成了永生的無望。 相思怔怔地凝視著她的容顏,那樣安詳而恬靜,她緩緩將臉貼上她逐漸冰涼的手背,往昔的歡笑與憧憬仿佛一瞬間被時光碾碎,化作風中凌亂的碎影。 深宮幽冷,十載光陰皆付塵土。而今,或許對于令儀而言,這一場永別,才是真正的解脫。 崔貴妃的死并未激起什么波瀾,不過是偽帝元兇后宮一個失寵的貴妃。消息傳出時,京中也只是輕飄飄掠過幾句議論,便如秋風吹散的煙塵,了無痕跡。 許安宗念著崔家的顏面,終究應允了相思的請求,將崔令儀的遺體發還母家。崔家擇了京郊的楓葉霞山安葬——那是景色最美之地,漫山紅葉如霞,如火似錦,仿佛能掩住世間一切的不堪與凄涼。 相思抱著那小小的嬰兒,也許是母子連心,總能感知到母親的逝去,那孩子這些日子總是哇哇啼哭,透著難以安撫的執拗。 連珠忙著一起哄著,聲音里帶著幾分慌亂與憐惜:“那日偷偷將他藏在書箱中,一路上奴婢都是提心吊膽,唯恐被侍衛查見??赡菚r他乖極了,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地縮在襁褓里。怎地近來哭起來沒完沒了?” “是想念令儀了吧……”相思輕輕拍著襁褓,懷抱還顯得有些生疏,但她已學著無微不至地照料,聽了連珠的話,她眼中黯然,聲音里帶著掩不住的哀傷,“我也想她。每至午夜夢回,輾轉難眠,總是想起從前在慎思堂的時候,那時日光正暖,她就坐在我身旁。我伸出手,便能觸到她的衣袖,她總是那樣溫柔地笑?!?/br> 相思說著,視線低垂,看著懷中那啼哭的嬰孩。孩子的眉目像極了崔令儀,尤其是那雙微微彎起的眼睛,似一片煙水浮沉的湖泊,盈著濕潤的光。 連珠見她出神,忍不住低聲勸道:“公主,崔娘子雖去了,至少她的血脈還在世上。這孩子便是她留下的唯一念想,您也別再難過了……” 公主府驟然多出個嬰兒,不少人私下竊竊議論。相思對外宣稱,自己膝下寂寞,多年無子,便從育嬰堂領養了一個孩子解悶兒。外界卻紛紛傳言,公主是見駙馬與妾室已有子嗣,心中妒意難平,才收養個孩子聊以自慰。 周述對此事似乎并不在意。某日,他忽然出現在她的房間內,嬰兒正躺在床榻一側的小榻中,襁褓柔軟,細綢鋪墊,窗前紗簾被微風輕輕拂起,光影斑駁。 周述站在嬰兒床邊,垂眸靜靜凝睇著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相思心中微凜,眸光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他的神色,擔心他看出什么端倪。然而,他只是取出一個小小的金鎖與護心鏡,輕輕放在嬰兒的枕畔。 那金鎖光澤燦然,通體以赤金鑄成,雕琢著雙龍戲珠的紋樣,龍鱗細密如鱗片鋪展,雙目嵌以紅玉,光華流轉間隱隱透出威嚴。金鎖背面刻著“長命百歲,安康永固”八字,筆意遒勁。 護心鏡亦是珍貴之物,鏡面晶瑩如水,鑲嵌在烏木雕成的蓮花托中,鏡背上鏤刻著松鶴圖案,寓意長壽安寧。邊緣以細碎的東珠點綴,映照出冷冽而華美的光輝。 比從前他送給周蘅的禮物還要貴重。 這樣好的東西怕是周述親自著人趕制打造得。 周述俯身逗弄著孩子的小手,指腹輕輕拂過嬰兒柔軟的掌心。那孩子咯咯笑了兩聲,奶聲奶氣地伸出指頭,微弱的力氣卻固執地抓住了周述的食指。 “他叫什么名字?”周述低聲問。 “阿晏?!毕嗨即鸬?。 “周晏,很好聽的名字?!敝苁鲂α诵?,眉宇間浮現出幾分柔和的慈意。 相思微怔,本想著讓這孩子隨自己姓氏,卻沒想到周述竟如此輕易地替他認了族姓。 這樣也好,周述肯承認,便可保全這個孩子。 “我可以給他取一個字嗎?”周述望著她,神色間帶著些許小心與探詢。 相思默了片刻,終究輕輕點了點頭:“好?!?/br> 周述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兩個字——允功。 “允矣君子,展也大成?!敝苁龅?,“希望這孩子未來能以溫厚秉性立經世之功?!?/br> 那樣沉穩而真切的期許,是相思未曾想到的。周述對這個毫無血緣的孩子的看重,甚至超過了長滟的兒子。 周述放下筆,目光再度落在嬰兒的臉上,眼底浮出幾分倦意:“你好好照顧他。需要什么就來找我。若是你愿意,今后我也會陪他玩耍、教他騎射、教他讀書,永遠視如己出,我的一切都是他的?!?/br> 他說完,卻并未立即離去,仿佛還有什么話想要與她說。相思抬眸望他,只見他站在帷幔映出的半明半暗中,鬢角的白色愈發清晰。 周述環顧四周,這間臥房布置愈發雅致,卻也愈加清冷,桌案上攤開的佛經,字跡工整平和,透出幾分出塵之意。 他遲疑著,手指微微碰觸著她的手臂,指腹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微涼而輕柔。相思沒有躲開,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攏了攏她的手臂,聲音柔和得仿佛春日細雨:“保重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