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4
廊,經過一扇扇燈火通明的窗戶,每一方天井中都種著相似的梨樹,落花迷醉。女人的嘆息,男人的怒吼,還有嬰孩的啼哭……這些屬于凡塵俗世的聲音都被無限地縮小了,只剩下那沙沙的聲響富有韻律地響起。先前他在那黑暗的雨夜中便聽過這沙沙聲,直到來到這姜氏衣鋪,他才想起這是織女在前日復一日織造時發出的機杼聲。不知道和這白衣女子走了多久,久到他都懷疑一個晝夜過去了,白衣女子才停下,從口袋里取出鑰匙,推開了那扇精巧的銅門,“到了?!?/br>他從未見過這般場景:一匹匹艷麗的錦緞在眼前鋪陳開來,在蠟燭的照耀下閃爍著五光十色的光輝,待得久了仿佛身上都會沾上這些矜貴的色彩。“這里是……?”為了使這些美麗奢華的布匹不再這般潮濕的天氣中發霉,姜家人用盡了手段,而香料便是其中的一種。花椒、芥子、丁香還有樟木混合起來,濃郁的香氣嗆得他有些難受,可那白衣女子就像是習慣了一般,連眉頭都不曾皺起。“這里是姜家的庫房?!?/br>她將他的全部反應看在眼里,而然薛止都不確定她看的究竟是自己還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傘郎。“有些布匹連店里都沒有?!?/br>白衣女子走路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飄一般地就從這頭到了那頭,指著身后那數不清的珍貴衣料發問,“可有看中的?”玫紅的綢緞,碧綠的云紗,靛藍的絲錦……它們都在這近似于黑暗的背景下散發著幽暗而令人目眩的光芒,薛止就這樣從左看到了右,忽地目光定格。那是一匹潔白的錦緞,完完全全的白,比天邊的皎月還要惹人注目,上頭的勾勒著的花紋泛起淡淡的銀色。他只看了一眼就再挪不開視線。“小哥兒,你可真有眼光?!辈煊X到他的目光,白衣女子掩唇輕笑,“這個便是鶴錦了?!?/br>不知怎么的,他聽出她的話語背后潛藏著某些東西,像是痛苦,又像是驕傲。鶴錦。這就是那扭轉了整個姜家命脈的鶴錦么?薛止木愣愣地站著,想不出要怎樣應對。他的確被這鶴錦的美麗給震懾了,但出于謹慎,他不愿將自己的太多情緒表露出來。可這白衣女子仍在繼續追問,“傘郎,你看中著鶴錦不是為了自己吧?就讓我猜猜,是為了心上人對不對?”“畢竟這隨州女子沒有一個不想要鶴錦的?!?/br>“是?!?/br>薛止聽到自己干澀的嗓音如是說道。不是傘郎的聲音,是他自己的。“和妾身說說你那心上人如何?”白衣女子好似根本聽不出來兩者之間有何區別,“和妾身說說吧,說你是如何戀慕著那個人,又是如何想要得到他?!?/br>心上人?有什么好說的?他正想要這樣回答,胸腔中便泛起一股沒來由的焦躁。他似乎有這樣多的話想說,每一個字都和那個人有關。“算了,傘郎,”趕在他開口以前,白衣女子嘆息了一聲,“能把妾身的雨傘還來嗎?”她撩起頭發,他這才注意到她的手指上都是細碎的傷口,尤其是關節部分,因為動作過大甚至有些開裂。那只傷痕累累的素白小手在烏黑發絲的映襯下格外扎眼,她像是感覺不到痛那樣,將如云的發絲別到耳后,惆悵地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天空,“馬上就要下雨了?!?/br>周遭的環境越發幽暗,就越發襯得她手背肌膚雪白得要泛起瑩瑩光澤,就像是上好的玉石,不見一絲瑕疵紋路,底下隱約浮起青紫色的血脈。但隨著衣袖漸漸滑落,露出底下的部分,薛止感覺視線被刺痛。因為自手腕開始,膚色越發瑩白卻不再光潔,上頭布滿了傷痕,而更加要人觸目驚心的是這傷痕是一層疊著一層的,新的舊的,就像是從許多年前開始便受了傷,但沒有哪一日能真的等到愈合,連傷痕累累都不足以用來形容。看到這樣的一雙手,他心尖尖的位置陡然痛了起來。“馬上就要下雨了,要是雨傘丟了,妾身會被夫君責罵?!?/br>“你看上了鶴錦吧,只要把妾身的傘還回來,你心尖尖上的那個人也能如愿,多么好的買賣?!?/br>她還在溫言勸說。連鶴錦這樣的寶物都拿了出來,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想要他手中那把半舊不新的緞子小傘。給她吧。哪怕是看在這樣一雙和他相似的手上,把傘給她吧。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夠忍心?迷迷糊糊間,薛止松開手指,手中那把輕巧的雪青緞面小傘就遞了出去。見到自己的勸說生效,白衣女子笑得越發溫柔,“對,就是這樣,傘郎,把妾身的傘還回來,這樣妾身下雨天就能夠出遠門了?!?/br>眼看她就要拿到雨傘,薛止的腦內陡然響起這樣一句話。阿止,你要切記,時時刻刻打好傘?!?/br>這是穆離鴉曾和他說過的話。“抱歉?!彼s回手,搖搖頭,不看女人瞬間灰敗下來的臉色,“這把傘不能給你?!?/br>他握緊手中劍柄,用力得都到了疼痛的地步。只有疼痛會讓他感到清醒。——迷魂之術最易對那些魂魄不穩的人生效。為什么先前那一瞬間他會把她當成了自己心底的那個人?明明哪里都不像。哪里都不像。“為什么?”本來快要拿到傘的女人登時換了副面孔,“為什么不肯把妾身的傘還來???”她聲嘶力竭地質問他為何要中途反悔。但薛止本來就不是憐香惜玉的人,對于她的悲切也只報以冷眼,“你說過的,要下雨了?!?/br>就在他話音剛落的一剎那,天色再度變得晦暗。呼嘯的狂風卷著墨色的雨云,遠處傳來隆隆的雷鳴,風中挾著濃厚的水汽,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要下雨了。他們二人同時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滿是綢緞的庫房消失了,他們再度回到黑色的天井里,頭頂是開得荼蘼的梨花樹,腳下是細細密密一層潔白的花瓣。第一滴雨落在地面,留下一個暗色的點。不用任何人提醒,薛止撐開雨傘穩穩地打在頭頂。和先前在巷子里時一樣,雨水一滴都沒有落到他的身上,而他對面的女人就不一樣了。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這場詭譎的大雨之中,雙臂抱緊,指尖陷入血rou中,仿佛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啊……!”她發出一陣絕望的嘶吼,那聲音中飽含巨大的痛苦,仿佛天上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刀子。“我的傘?!彼裏o比怨恨地看了薛止一樣,面孔不復先前的清麗,“都怪你,不肯把我的傘還回來?!?/br>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