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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籍華人陸軍中校,北非戰場身負重傷,終身未婚”,她似乎在某個地方看到過這句話,也許在百度百科、某本書上,也許在博物館里、學校圖書館某次二戰陳列展;那句話講的也許也不是謝擇益,也許是旁的什么人……但是她突然就想了起來。像他這樣的人,不論已婚還是未婚,戰死、以后拖著一具殘缺身體茍延殘喘的活到到二十一世紀,香港回歸與否,回歸十年或是二十年也好……情感無從寄托安放,生不知在為誰戰斗為誰捐軀,死亦不知該魂歸何處;求不得任何人理解,也沒有人會理解到。 被英國接納也好,中國也好;無論哪一國,所立身之地,他鄉很難再是吾鄉。 永遠是異類,永遠是孤獨的。 沒想到她竟然跟這樣一個人說:“你們背后有一整個國家”,指著所立身之地說“我們自己的國家”。 天知道他也許也多么想像她一樣有可為之哭泣流淚,可以指著一片能憑自己辱罵,卻絕不容外人踐踏的土地大聲哭喊道:“我們自己的國家!” 然后這樣一個人,他竟反過來揭開傷疤對你說:你看,你還有的哭;總好過我,我想哭都沒得哭。這樣比起來,有沒有高興點? “你這么盯著我,讓我有種……”謝擇益終于忍不住,說了句老實話,“讓我很惶恐?!?/br>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問道:“那么你愛香港么?” 雖然搞不清楚她那個“那么”是啟的哪里的下,還是認真回答道:“目前不怎么愛?!?/br> 又問:“那你受了委屈,第一個會想去哪兒?” “受什么委屈?倒也沒什么委屈,”一本正經的仔細思考起這么個無厘頭的問題,“從前一想到要回香港,去住在那堆姨太太們中間,似乎還挺委屈的?!?/br> 她若有所悟點點頭。既沒有國可以愛,又不怎么戀家;諸多情感無處安放,多情一些似乎也情有可原。 車一路開回福開森路,在謝擇益手電筒光照下上了樓。洗了個臉換了身衣服。還沒來電,謝擇益卻未卜先知讓阿媽買了一打蠟燭。樓下鄭先生聽到聲響,抹黑出來見著光,問兩人借了兩支蠟燭回來照明,直說:“從沒想過會停電,突然來這么一遭,真是毫無防備?!庇终f鄭太太怕黑,一宿沒睡著,外頭鋪子都關門了,罵了鄭先生一宿。為此連連夸贊:“還是謝先生想的周到?!?/br> 謝擇益得了夸贊,難得微笑著沒多說話。 兩人又馬不停蹄一路朝紅十字醫院奔去。冬日里頭天亮得晚,此時剛有些蒙蒙亮,醫院用單獨的電線線路,倒沒停電,是四鄰八舍里頭最亮堂的一棟樓。正門口侯了一堆記者,等下車走近被人攔住了,聽說楚望似乎也是受害者知情人之一,連忙叫人來將楚望帶了進去,但謝擇益不能進去,只好叫他等在外頭。 被護士從側門引進醫院時,記者們的竊竊私語從外頭飄進來:“聽說晚上出事兒的是個上海大戶人家小姐,所以出了大價錢將別的病人轉了院;但聽說進去醫院的小姐有薛、沈、許家三位,到底是哪一位?” 有眼尖的記者,見著護士引著又一位衣著不凡的女士走側門小道進去了。不免又加了句:“現在是四位了。這位是?” 楚望邊走邊想,沈家不僅疏散工作做得快,疏散工作沒做好的地方,還可以拿障眼法來彌補,讓記者不妨做做選擇題:這里頭有ABCD四位小姐,那么請問正確答案是什么? 高考時英語老師說:不知道選什么,那就選C。 新東方雅思老師說:選答案長那個。 …… 沈小姐的病房有里外兩進:里頭是病房與盥洗室,外頭一間訪客休息廳,中間隔著一道簾子。 她去工部局這段時間里該看的病看了,該驅逐的病人也都驅逐了,閑雜人等能避免就避免。如今簾子里頭是沈小姐與沈母了,外頭是沈局長、真真與許小姐。一見她進來,許小姐眼中帶著點渴望的光,直勾勾將她看著。 緊接著,簾子里頭輕飄飄一聲:“林小姐?”接著又是一句慘兮兮的:“你去報案了嗎?” “去了,”她盯著許小姐說:“但是沒受理?!?/br> 里頭又是一句:“哦?!鄙蚰附恿艘痪洌骸澳峭玫?。瑛瑛與我們都不愿將事情鬧大,畢竟沒出閣的女孩子名聲要緊?!?/br> 許小姐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沈副局長咳嗽兩聲:“名聲事小,人命關天。你們這些小姑娘,以后都長些記性?!闭Z氣還算溫和,也不知是在勸誡還是威脅。 楚望微笑道:“我只是來看望我朋友的。沈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們都不知道?!?/br> 沈副局長盯她看兩眼,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倒是沈小姐似乎又哭了,“媽,你說說,是我不想把事情鬧大,還是你們不想?是擔心我,還是怕?”沈太太嘆了口氣,“這時候,你又問這個做什么?”沈副局長道:“你是獨女。為人父母的不關心你,該關心什么?” 許小姐臉上掛著冷笑,將臉轉到一旁。 外頭突然響起一陣陣吵鬧聲,剛才還覺得似乎在醫院外頭,一陣響似一陣。病房外一陣劇烈敲門聲,沈副局長眉頭一皺,叫那人進來問:“外頭是誰?” 那家仆跌跌撞撞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老爺,是葉少爺——” 沈副局長猛一驚:“你說誰?!他——他怎么會知道?” 真真一直在角落里沒說話,一聽得這一聲,猛的一抬頭;腫了半邊的小臉上綁了紗布,能看到的另外半張臉上臉色煞白。 家仆道:“我們哪里知道?他不知怎么就尋了過來,全身臟兮兮的,也不知從哪里跑來,不要命似的往里闖,我們七八個人都攔不??!” 簾子里頭爆發出一陣絕望的嗚咽。 沈月英尖叫道:“薛真真?薛真真!你真想叫我死?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病床猛的嘎吱作響,她似乎要從里頭撲出來,被沈母猛的按住了,一陣嘆息道:“你這又是在做什么?” 里頭哭嚎卻一聲響作一聲,沈小姐啜泣道:“mama!若是有一天你女兒死了,害死她的那個人就在外頭!她姓薛——” 許小姐與楚望都轉頭將她看著。真真捂著臉絕望的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叫過他來。整個上海沒幾處有電,我去哪里叫他來?”她扯扯楚望的衣袖,小聲哀求道:“他兩點到港,原本說好我去接他;但是出了事我直奔了這里,沒有聯系他,也沒叫人去接他?!?/br> 雖只得只言片語,料是誰都能窺探到兩三分事情真相。 沈副局長倒還算鎮定的啜了口茶,問道:“薛小姐,你口中說的‘他’,是誰?” 吵鬧聲近在門口。沈副局長放下茶杯的瞬間,大門敞開“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