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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學校打架了。幫中國人揍英國人。他們問我為什么這么做。我說你看我與他們像不像?我父母親也是中國人。他們叫我的英文名Zoe,說,‘Zoe,他們身材矮小舉止粗俗,你與他們完全不一樣,你為什么要幫他們?’ ” “為什么要幫他們?我不明白那一刻的憤怒源自于哪里,很多年都不明白。甚至極度懷疑自己:我究竟屬于哪一國?究竟該偏幫誰?我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存在?” “那一架打的很痛快,我頭破血流,他們比我更糟。我贏了,贏了的結果是:被學校開除?!?/br> “回了香港,漸漸學了一點中文,也想明白一點事情。我祖父是個jian詐的商人,幫英國人向中國傾銷鴉片,低價買入中國瓷器與茶葉販售到英國,兩邊獲利。他還幫巴富爾與中國道臺作過翻譯,以一萬七千兩買下當初那塊鹽堿沼澤地,自此上海開埠,六十多年后的今天終有了這十里洋場,他實在功不可沒。謝家兩輩人都在替英國人效犬馬之勞,而我父親仍舊還想叫我接著做英國人的狗?!?/br> “我并不喜歡被稱為英國人。有時候我都在想,我整個人簡直就像是被清政府割棄在外的香港:背靠整個大陸,卻與整個中國都格格不入,獨自面對著全世界。痛恨自己的中國血統,恨中國弱國無強兵,又腐朽糜爛至極,是最看不起中國的那一個,卻又是最希望她首先強盛起來的那一個?!?/br> “我始終記得,我先有這個中文名字,后才有英文名。我父親眾多姨太太,給他生了一堆的孩子,只有我有中文名字。擇益,是我母親在倫敦一家公立醫院想出來的,以中文音譯到英文,能對上的只有一個女名,Zoe。所以自小到大,我很討厭自己的英文名,后來才知道,這大約是一位傳統中國女性的智慧。為什么是擇益,而不是擇易?我中文不好,卻很早就懂的一句中文諺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辉缇椭?,未來對我而言,擇易事易,擇益事難。是不是這個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1840炮轟打開國門之后,1843巴富爾被派作駐滬領事前往上海。開埠以后,英國商人不愿和中國人同住,這時巴富爾看中了黃浦江邊一塊不甚起眼的泥灘,這里不見人煙,蘆葦叢生。巴富爾此時被這片地方吸引了,這里地勢開闊,一邊是黃浦江和蘇州河的交匯處,既可以突出吳淞口溯長江深入中國內地,又可停泊商船、軍艦,便利進出貿易。他向英國政府請撥一萬七千兩買下這塊地,當時英國政府并不看好,只付給他1W3;他便自掏腰包四千兩。后來,這片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灘涂成了如今有萬國建筑博覽之稱的上海外灘。 —— *呃……你們對上一章及治外法權是不是有什么誤解?那一瞬間的事,是個活在享受國家治安和平年代的d現代人都會不解、悲哀、憤怒絕望。人可以世故圓滑變通,但是不能沒點血性啊。 —— *知道我為啥寫香港上海,謝擇益與楚望了吧。哎,一個人就是一座城。 ☆、〇〇九 夜之一 屋檐上頭的積水墜下來, 凍成幾根不規則冰棱子, 在霓虹燈光里像陳列柜里昂貴水晶吊燈的殘影。白色毛茸茸斗篷的妙齡少女與黑軍裝的軍官就蹲坐在下頭,偶爾一兩輛經過的轎式自備汽車燈光晃來, 兩人就跟忽明忽暗的虛影一樣;前者在臉上帶著點忽明忽滅的微笑, 慢悠悠似乎講著什么笑話在安慰她;路過騎車人不住側目:這樣兩個人好像不應該這副模樣出現在這里,卻又如此真實的蹲坐路邊說著話, 到底是為什么? 不過人人都無暇顧他。 剛接到通知, 洋涇浜向西北面擴建修筑道路與工廠,日本大班向法租界華商電器股份有限公司協商請調了五千千瓦交流電去上海北面。電廠添置新汽輪發電機組要在一個月之后才能啟用;這一個月內,凌晨一點至六點之間, 停供法租界、部分公共租界民用電。 今天是四點出的通知,通知以后立馬執行了。自行車與過路人都是附近工廠加班的工人, 停電以后, 三五結伴成群,一趟趕一趟的從兩人面前喧鬧的過,時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只有工部局仍舊沒停電。 盜竊案和打人案見的多了, 審案流程都固有程序化,快得很。不多時助理官出來請林小姐,謝擇益仍舊蹲在那里,擺擺手, 意思就是我不進去了,就在這等你。 他向來天大的事當笑話跟你講,久了,講話嚴肅些, 別人也分不清是真的嚴肅,還是嚴肅的在同你講笑話,亦或是編寫善意謊言來安慰你,跟你說:你看我過得也不怎么樣,是不是好受些了? 深刻的話,掏心窩的話,亦或是自揭傷疤的戲謔……這輩子從沒求過什么共鳴,也不指望誰來理解??傊覠o所謂,你受用就好。 他蹲在那里,煙一支接一支,等到楚望出來時已經一地的煙蒂子。 最近開春,預防霍亂天花在即,工部局衛生處為了防止一些中國人隨地大小便、隨地吐痰,到處帶人張貼預防天花、霍亂及滅蚊廣告。大清早在工部局門口亂丟煙頭,簡直一點面子不給。故而楚望一出來,工部局連忙叫衛生處派了人拎著簸箕掃帚藏在暗處,只等中尉大人一走立馬清掃場地。 見她過來,也不多說什么,起身開了車門先請她坐上去,躬身鉆進車里以后才問:“怎么樣?” 車遠遠開出好遠都沒聽到回答。某一瞬間偏過頭,見副駕駛室里的人在定定的看著自己,也不知這樣盯了多久。不加掩飾的眼神,里面帶著一點跟情愛無關的欣賞、一點憐憫,還有一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茫然;這種眼神他也見到過:在博物館里,一位不大有藝術細胞的看客在參觀一組已故大師的雕塑作品的神情,雖然鑒賞水平不足,好在事先背誦過一點點賞析句子寥供參考。 不過她確實在看雕塑。一點點車燈里頭,駕駛座上的人長得就像打磨精準、堅硬的、白色乳膏質的希臘雕像,不過她不是在欣賞,她是在回憶里翻找——聽完他那段亦真亦假的內心剖白,她總覺得曾經見過這么一個人。 工部局沒法給她立案,也許帶著一點點偏駁、一點對華人的歧視、興許還有點子對小日本的忌憚……總之這個結果她一早就接受了,倒也沒有多難受,也沒有為自己多加辯駁,僅僅記住那位理事反復強調的一句話——“他國和英國人‘倘遇有交涉詞訟……其英人如何科罪,由英國議定章程、法律,發給管事官辦’?!睂@件事,她心里反倒明鏡一樣。 只不過一但出了工部局的大門,反復回味起謝擇益的話,不知怎么想起點子別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