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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都沒有。然而出乎他意料,長庚從頭到尾都安靜極了,沒有半點要瘋的意思,顧昀那一句迷迷糊糊的“不能讓他知道”像一根定海神針,結結實實地把他的心魂釘在了身軀里。長庚忽然覺得自己從顧昀身上索取的東西太多,而且在不經意間越來越貪得無厭,乃至于從未讓他有過一天的放心日子,他身上那些新傷與舊傷都是怎么來的,自己全都被瞞得死死的,長庚幾乎能想象出來顧昀有多少次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傷病交加,還要對旁邊的人交代封鎖消息,不讓自己知道。“殿下,”一個軍醫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大帥這回有一半是積勞成疾的原因,還有……呃……他這一兩年內在前線積壓的傷,傷及過肺腑,這口淤血一直沒有出來,這回雖說看著兇險,倒也未必全是壞事?!?/br>長庚聽了,默默地伸手壓住顧昀紊亂的脈搏,勉強定下心亂如麻的神,胡亂摸索片刻,還是沒能摸出什么所以然來,只好信任這些軍醫地診斷,“嗯”了一聲后問道:“怎么用藥,諸位有結論嗎?”那軍醫遲疑了一下,說道:“呃……大帥這種情況,最好還是不要過分用藥,主要以溫養靜心為主?!?/br>他說完,自己也知道自己說了句廢話,小心翼翼地看著長庚那攥著顧昀攥出了青筋的手,生怕雁王發作他,可是戰戰兢兢地等了半天,長庚卻沒說什么,只是怔怔地在旁邊坐了一會。然后他彬彬有禮地拱手道:“多謝,還請諸位盡力而為?!?/br>幾個軍醫受寵若驚,魚貫而出,各自盡心盡力去了。了然和尚這才悄悄進門,愁眉苦臉地在長庚面前站了一會,找不著什么事做,只好略盡綿薄之力似的伸手拂開顧昀微微皺著的眉心,無聲地誦了一聲佛號。長庚嘆了口氣:“別介,大師,他和佛祖有仇,你在他面前念經,是打算把他氣醒過來嗎——木鳥在身邊嗎?給陳輕絮寫封信?!?/br>了然抬眼看著他。長庚面無表情道:“問問她,幫顧子熹瞞了我多少事?!?/br>了然比劃道:“王爺還好嗎?”長庚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剎那間,了然和尚覺得他差點垮下去,可是長庚沒有垮,他低頭看了顧昀一會,做了一件差點把了然大師嚇哭的事——他一邊不依不饒地攥著顧昀的手,一邊當著了然的面緩緩俯下/身,在顧昀眉間親了一下,親得認真而虔誠,近乎是莊嚴肅穆的。了然目瞪口呆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長庚目光沒有離開顧昀,也不知是對誰低聲說了一句:“還可以,放心吧?!?/br>了然大師受到了驚嚇,念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邁著小碎步奪路而逃,只剩下長庚默默地守著顧昀。后半夜,顧昀由昏迷轉成昏睡,似乎陷在什么夢魘里,偶爾會不安地動一下,長庚記得顧昀那年高燒不退時,也是怎么都躺不住,但好像如果讓他感覺到身邊有人陪著,他就能稍微安穩不少,于是靠在床邊一直摟著他。鐘將軍靈堂中幽幽的火光亮著,不知他倘若泉下有知,歸來托夢,會對顧昀說些什么。長庚收緊雙手,用一種類似于保護的姿勢抱著顧昀,第一次,他心里沒有對小義父的依賴,沒有對心上人的欲/望,反而像是珍重地抱著個年幼而脆弱的孩子。在那些求而不得的日子里,長庚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如果自己早生十年、二十年,那么他和顧昀之間是怎樣的光景?而今,在潮濕陰冷的江北前線,可望不可即的十年光陰縮地成寸,被他一步邁過去了。可惜他在這一夜十年,也沒耽誤西洋人的小動作。這天夜里,圣使與教皇完成了內斗,以圣使的短暫勝利告終,達成偷襲大梁水軍的一致意見。計劃本來定在這個陰沉沉的的夜晚,不料沒等行動,瞭望塔突然傳來消息,說大梁的江北防線收緊,警戒級別調整到了最嚴肅危急的情況。雅先生飛快地沖進已經注滿動力、整裝待發的主艦:“陛下!顧昀來得太快了,大梁水軍顯然不是什么還在吃奶的幼兒軍隊,對方已經提高了防御級別,我們這樣硬碰硬不符合經濟……”他話沒說完,圣使已經臉色難看地大步闖進來:“誰也不準更改我的計劃!”圣使能代表國王與各大貴族周旋在教廷和軍隊面前,背景一定是十分深厚的,是位深受信任、才華橫溢的少爺,為人傲慢又狂妄,他頭幾天才還夸過???,人前人后根本沒把大梁水軍和那位玄鐵營主帥放在眼里,不料話才放出去就被打臉。別的姑且不論,圣使的自尊心就接受不了。教皇也急了:“請您收斂一下自己的個人情緒,戰爭不是斗氣和開玩笑!”圣使臉紅脖子粗地爭辯:“沒有人拿戰爭開玩笑,陛下!如果敵人這只是虛張聲勢,那說明什么?這恰恰是我們進攻的最好時機!”雅先生立刻反問:“如果不是虛張聲勢呢?”“沒有那種可能性,”圣使陰森森地別了他一眼,“這些脆弱的水軍根本沒有戰斗力,你們只不過是擔心承擔風險——”雅先生:“這是毫無邏輯的狡辯!”“注意您的措辭,先生,”圣使冷冷地說,隨后,他目光一轉,從懷里摸出一卷羊皮紙,“我不是來商量的,先生們,半個小時前我已經簽署了代表圣地的最高調用令,這是備份件,請看清楚?!?/br>雅先生臉紅脖子粗,還沒來得及抗議,主艦“海怪”突然發出一聲嘆息似的長音,竟就這么不由分說動了起來!“你瘋了?”雅先生失聲吼了一嗓子,本能地拔/出腰間佩劍,“快停下!”圣使也不示弱,立刻把他那金碧輝煌的騎士重劍也扛了出來:“為國王與無限榮耀戰斗到死是我們的光榮,我們到前線來,不是為了龜縮在港中跪地祈禱的!”雅先生:“你說什……”教皇:“夠了!”圣使面帶譏誚地冷笑:“怎么,陛下還有什么吩咐?”教皇的面頰神經質地抽動了片刻,終于在已經離港的主艦上無計可施地妥協:“如果一定要按著你那荒謬的計劃來,那至少戰場上要由我的人來指揮?!?/br>圣使巴不得同意——萬一行動失敗,教皇大人就是一只現成的替罪羊,他志得意滿地沖雅先生冷笑一聲,收回手中劍,大聲喝令道:“全速前進!”是夜,一水經過偽裝的西洋“海蛟艦團”緩緩地散在漫長的兩江戰線中,悄然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