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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即便是身在天牢,也沒人敢對安定侯動刑,還是給嚇得不輕:“侯爺怎么了?可要下官叫個步輦來?御醫呢?”顧昀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江充:“如今大梁安危系在侯爺一肩之上,您可萬萬不能有什么閃失!”這句話仿佛驚雷似的劃過顧昀耳畔,他行將飛散四方的三魂七魄狠狠地一震,刻骨銘心地聚攏回那根通天徹地的脊梁骨里,顧昀一閉眼,強行將一口血咽了回去。一頓之后,他在江充膽戰心驚的注視下,若無其事地啞聲笑道:“幾天沒見日頭,有點頭疼——不礙事,老毛病?!?/br>說著,顧昀低頭微微整了一下身上的輕甲,從霍鄲手中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將一直窩在他手里的灰毛耗子丟過去,叮囑道:“這是我過命的鼠兄弟,給它找點吃的,別餓死了?!?/br>霍鄲:“……”顧昀說完,轉身提步往宮里走去。此時金鑾大殿中,長庚那三言兩語引發了一場七嘴八舌的混戰,當祝小腳高亢尖銳的聲音高叫出“安定侯入宮覲見”的時候,所有人都啞火了,大殿上一時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顧昀一抬頭便對上了長庚的眼睛,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他已經看見長庚眼睛里千言萬語難以描述其一的風起云涌。隨即顧昀旁若無人地上前見禮,寵辱不驚的模樣仿佛他不是從天牢來的,而是剛在侯府睡了個懶覺。李豐立刻宣布散朝,將吵架的嘴炮和飯桶們一起趕了出去,只留了顧昀、長庚和一干將領連夜商討整頓京城防務。在家反省的奉函公不得不再次出山,整個靈樞院里燈火通明,加班加點地整理京城現存戰備。整整一天一宿,直到又過了一個四更天,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熬黑了眼圈的李豐才放他們回去。臨走,李豐單獨叫住了顧昀。大殿內,左右皆被屏退,只有一君一臣面面相覷,李豐沉默了好久,直到宮燈感覺到陽光,自己跳滅了,“咔噠”一聲,李豐才回過神來,神色復雜地看了顧昀一眼,含混地說道:“……委屈皇叔了?!?/br>顧昀一肚子已經念叨熟了的場面話,不用過腦子就能脫口而出。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死于社稷談何委屈”之類的鬼話已經嚴絲合縫地串聯在了他的油嘴滑舌之下。可是突然間,他的舌頭仿佛澀住了,努力了幾次都說不出來,只好對隆安皇帝笑了一下。笑容說不出的僵硬,顯得有點尷尬。兩人一時間實在無話好說,李豐嘆了口氣,揮揮手。顧昀低眉斂目,告退離去。第59章迎戰顧昀走出大殿的時候,眼有點花,他不動聲色地站定喘了幾口氣,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身上區區幾十斤的輕甲這么壓人。人在危急情況下的潛力大概是無窮的,顧昀頂著平時有針有床尚且難忍的頭疼,在金殿中足足忙了一天一宿,居然也沒覺得怎么樣就過去了。不過這會一走出來,他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虛脫了,衣服幾乎都黏在了身上,給帶著晨露的小風一吹,他先頭重腳輕的打了個寒噤。方才天上還有一絲日頭,這會轉眼便被烏云遮了回去,晨光熹微。長庚在門口等他,背對著層層疊疊如仙宮的金殿,雁北王那朝服的衣袂翻飛,他正遠遠地凝望著起鳶樓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聽見腳步聲,長庚才回過頭來,瞥了一眼顧昀的臉色,皺眉道:“馬車等在外面,你稍稍休息一下?!?/br>顧昀心神俱疲,胡亂應了一聲。長庚:“那位留你說了什么?”顧昀木然道:“閑話……廢話?!?/br>長庚看出他沒力氣多言語,便安靜地不再開口,一路回到了侯府。一早晨無數道令箭發下去,六部地方都要跟著動,他們都知道,這可能是僅剩的休整時間了。顧昀才一進屋,膝蓋就軟了,踉蹌著將自己往榻上一摔。他身上甲胄未卸,這么“咣當”一聲砸下去,半個身子都是麻的,整個房頂都在他眼前亂轉,顧昀有種自己再也爬不起來了的錯覺。長庚伸手扣住他的脈門,那雙方才還冰冷的手這會燙得嚇人,好像剛從火盆里撈出來的:“義父,你什么時候開始發燒的,自己知道嗎?”顧昀低吟一聲,骨頭縫里在往外冒酸水,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吃力地問道:“我那位小兄弟還健在嗎?”長庚:“……誰?”跟在后面的霍鄲忙答應一聲,從懷中拎出那活蹦亂跳的小灰耗子:“大帥,活得好著呢?!?/br>“那我也沒事,”顧昀病懨懨地說道,撐著自己爬了起來,任一圈人七手八腳地將他身上盔甲卸下來,身上稍微松快一點,他胡亂將臉上汗濕的發絲蹭掉,“不是著涼就是上火,吃副藥發點汗就過去了?!?/br>霍鄲沒頭沒腦地站在一邊,不知道自家侯爺怎么又跟個灰毛土耗子同生共死起來了,長庚卻聽明白了,目光微微閃了閃,將顧昀按在榻上不讓他亂動:“都交給我吧?!?/br>他示意霍鄲先退下,自己動手扒顧昀那一身能擰出水來的衣服,顧昀身上軟綿綿的,一睜眼頭就暈,只好合上眼歪在一邊任他擺弄,氣息略微有點急促,看起來莫名多了幾分孱弱。外衣與中衣一除去,長庚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顧昀那一層薄薄的里衣被汗浸透了,幾乎就是一層蒜皮,什么都遮不住,胸口與腰線全都露得欲蓋彌彰,不知為什么,長庚覺得這比上次顧昀當著他的面直接跳進溫泉里還要命。長庚一時間心跳如雷,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脫下去了,只好先將一床被子拽過來,囫圇個地裹在顧昀身上,翻出一身干凈衣服放在旁邊,帶著點懇求低聲道:“義父,剩下的你自己換好嗎?”顧昀成年以后便不太生病,偶爾來一次,顯得格外嚴重,燒得他七竅生煙,耳鳴不止,聞言有氣無力地沖長庚揮揮手,抱怨道:“什么時候了,可真有你的……”長庚眼觀鼻鼻觀口地站在一邊,顧昀被他局促得自己也跟著不自在起來,兩人相顧無言片刻,長庚尷尬道:“我去給你煎藥?!?/br>他轉身出去了,總算讓兩個人都略微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