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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不清,他都分不清是苦,還是澀,心里頭五味雜陳,釀了四十五年的苦酒,匯集了無數的滋味,捏著鼻子也沒法咽下去。 嘉靖剩下一口氣,他只想利用最后的一點時間,把苦酒潑出去,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名聲,為了這一點,他不惜向任何人讓步。 首先是唐毅,這個小兔崽子受了自己天大的恩惠,到了最后關頭,花言巧語,騙得自己的信任,回過頭就把弄得滿天下都是,敗壞自己的名聲,嘉靖覺得自己瞎了眼睛,哪怕五年之前,他都會毫不猶豫,直接砍了唐毅的腦袋。 可是眼下呢,他殺不動了,唐毅十多年間,在各處為官,又創立唐學,門生故吏,遍及天下,殺了他,只會更加坐實上的內容,還會給他增加幾條新的罪名……罷了,放了他吧,至少唐毅表面上還是忠心耿耿,替自己做事的。 嘉靖很大方,賞了唐毅次子平凡錦衣衛千戶,還送了一對長命鎖。感動得唐毅涕泗橫流,哭天抹淚地回家了。 同時嘉靖又下令,停建玉芝宮,將款項轉給吏部和戶部,在正月十五之前,盡快給百官發放俸祿,解決大家伙的困難。 再有,嘉靖讓黃錦帶著宮里的幾十樣點心,還有名貴藥材,送到了裕王府,好生安慰裕王,讓他注意身體。 徐階,高拱,楊博,李春芳,朱希忠,張溶,等等文臣武將,個個都給了賞賜…… “雨露均沾,誰都沒落下,陛下想得可真周到?!蓖跻Φ溃骸翱上О?,晚了!” 一旁的茅坤笑吟吟點頭,端著精致的銀酒壺,慢慢品味著酒水的醇香,沒有多話。倒是沈明臣一貫話多。 “嘖嘖,這要是在年前,陛下停建玉芝宮,收拾人心,海瑞的還不一定能上,可如今陛下這么干,只會露出色厲內荏的本質。海瑞這一棒子,打得真夠厲害的,萬壽宮里,只剩下一具枯骨,魂兒早就沒了,嗚呼,四十年積威一掃而光,真是該拍手稱快,歌以詠志??!”沈明臣晃晃悠悠站起來,“我剛剛作詩一首,你們聽著……” “行了!”王寅擺擺手,“你就別丟人現眼了,你的酸詩比起大人,差得遠了?!?/br> 沈明臣無奈摸了摸鼻子,的確唐毅所作詩詞不多,但是個頂個精品,流傳甚廣,只是這幾年,唐毅沒有什么作品了。 “對了,大人,你是不是江郎才盡了?又或者——你的詩是抄的?” 總算是聰明了一次,唐毅翻了翻白眼,長嘆一聲,“行百者半九十,海瑞這一炮是打響了,只是接下來要怎么收場卻不容易??!句章先生說的沒錯,陛下已經只剩一口氣,但是別忘了,他是皇帝,是成祖以來,最有權勢的皇帝,只要他還活著,就有掀桌子的本錢,他要是不顧一切,還真不好辦!” 茅坤深吸了口氣,緩緩把酒壺放下,幾個人交換一下眼神,立刻心領神會,陷入了思索。這種時候,要發生在幾十年后,天下大亂,就容易多了,只要拼命攻擊,抹黑皇帝,就像對付秦始皇、隋煬帝那樣,登高一呼,烽煙四起,殺一個血流成河,改朝換代,也就完事了。 縱觀兩千多年的歷史,每三百年就有一次大洗牌,可是改革變法,卻幾乎從來沒有成功過。哪怕唐毅有著幾百年的見識,布局落實起來,也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出一點差錯。 假如用力過猛,超出了嘉靖的承受極限,逼得他發瘋,不在乎身后名,直接砍了海瑞,禁了,高舉屠刀,人頭滾滾,唐毅盤算了一圈,除了扯旗造反,就沒有更好的辦法。 但是呢,就此收手,接受了嘉靖的好意,又達不到預定的目標。 尺寸的拿捏,當真是最為困難的事情。 “我本想著慫恿陛下,準許天下群臣上書,共同批駁,也好把事情鬧大,誰知道陛下看透了我的算計,他竟然派人去游說海瑞,讓海瑞低頭,當真是又準又狠又老辣??!” “大人,絕對不能允許??!”沈明臣急眼了,“要是海瑞承認了錯誤,等于是釜底抽薪,的效果就蕩然無存了?!?/br> 王寅和茅坤的臉色都不好,顯然,嘉靖這一手超出了他們的估算。 “堂堂皇帝,竟然屈尊降貴,低三下四,向罵自己的人求饒,朱厚熜還真是人間極品!天下少有?!蓖跻碱^緊皺,“大人,我提議想辦法做掉海瑞!” “什么?” 屋子里的幾個人都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著王寅,海瑞上書,幫了大家多大的忙,怎么能殺他呢? “我也是沒有辦法?!蓖跻嘈Φ溃骸昂H鹨呀浲瓿闪耸姑?,如果他死在牢里,這筆賬肯定要算在朱厚熜的頭上,到時候他就是殺害忠良的昏君,世人只會更加唾棄朱厚熜?!?/br> 茅坤低著頭思量,這個辦法雖然毒辣,可是也不失為一條好計策,他仰起頭,詢問地看向唐毅,畢竟還要他來做主。 “十岳公,并非我不敢動手,實在是沒有必要?!碧埔阈Φ溃骸昂H饘幷鄄粡?,不論陛下開出什么條件,威逼利誘也好,嚴刑拷打也好,海瑞都不會改變主意,一個鐵骨錚錚,忠直到了極點的諫臣,比起一個被暗害的忠良,對我們實現目標更有利。畢竟咱們不是要掀翻桌子,來一場天翻地覆的劇變。而是要潤物細無聲,用最小的代價,成就變革?!?/br> 三位謀士一起點頭,認同了唐毅的看法。 “大人,那您的意思是……” “上書?!碧埔愎麛嗟溃骸鞍l動我們的人,全力上書,批駁海瑞,歌功頌德,總而言之,要讓陛下相信,他沒有那么差,相信大多數臣子還是站在他的一邊,沒有眾叛親離。唯有找回了自信,陛下才敢和海瑞繼續把大戲演下去!” …… 唐毅定了方略,很快就有人傳達下去。過去的兩年時間,唐毅在小站,沉心服氣,而心學唐黨,同樣在苦練內功,積蓄力量。 原本唐毅的優勢在東南,在地方的督撫,經過這兩年,京城六部,科道言官,同樣充滿了唐黨的勢力,只不過由于同出心學,加上唐毅采取了擁抱徐黨的策略,徐階雖然恨透了唐毅,想要鏟除唐黨,可是卻找不到合適的人下手。 比如徐渭和王世貞,是鐵桿唐黨沒錯,可是這兩位蜚聲文壇,誰也動不了,至于都察院的林潤和鄒應龍,耿定向等人,一來有功勞,二來都十分尊重徐階,老徐也沒法下手。 還有一群人,比如唐汝楫,陶大臨,諸大受,這幾位又掛著裕王師父的名頭,徐階也不敢輕易得罪。另外唐順之還是次輔,加上內廷有黃錦幫忙,外廷趙貞吉,朱衡等人采取中立態度,唐黨的勢力,非但沒有在唐毅離京之后,變得衰弱,反而更加強盛,戰斗力也更強大。 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