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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就要掉眼淚的面容背后,他既有殷胥的認真理智與不肯妥協,又學有崔季明的軍武韜略和護疆之心。博絕不是個能眼里容得下臟東西的人,也不是個會軟弱或局促到動不了手的人。 但殷胥和崔季明都認為,他做出仁政的方針對未來的大鄴有好處,而他的上位,也絕不該再像肅宗,像殷胥這樣的腥風血雨了。 裴六都知曉自己大限將至,雖不說落個凄慘下場,但也該知道怎么往后退。 俱泰更知曉,自己必須要倒臺,要倒的大張旗鼓——卻不料殷胥是這樣決定的。 俱泰眼底發疼,他道:“我做不得……” 殷胥卻開口:“你別覺得朕是病傻了,或許說病傻了也無妨。朕記得有個前世,你比我厲害,在我少年時候捏著我做了傀儡皇帝,你成了大鄴第一人,權勢滔天,插手軍務,沒有人不敢不聽你的話,也沒有人能斗得過你。甚至連那時候的行歸于周,都被你擊垮了。幾十年前那個破敗的大鄴,落在了你的頭上?!?/br> 這番話,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一直覺得,這天下亡是因為你,于是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擊潰了。我想著你死了,終于我這個做皇帝的可以大展宏圖了,然而真的接手了,我才發現,你是捆著當初那個大鄴的最后一根繩索了。你也繃到極限了。那時候我常常記起來,你被擒住時,還坐在寶殿之中,看著我笑,那么感慨,仿佛在嘆自己怎么成了今天這樣,仿佛也在嘆我還傻傻的不知道自己接手了什么?!?/br> 殷胥輕聲道:“這一世,你活的久多了??稍趺催€是,最后露出了對自己都失望萬分的表情了。這事兒,其實說來非你做不可,沒人像你那么了解浙江,沒人能應對得了那么復雜的局面。不過你也未必能做成,年紀不輕,那里又水渾,死在浙江也說不定?!?/br> 俱泰低下頭去,忽然破涕為笑:“你是要到最后也不肯放過我啊,把我這個老東西,用到沒有最后一滴油水?!?/br> 殷胥斜眼瞧他:“沒有油水?你裝多少年的清修道士,裝的自己都信了?我問你,你能不能做。做一回難纏的小鬼,做一回咬死他們的野狗,把這件事情萬分之一的可能給爭成絕對,把你自己也心心念念的浙地,變成你想的樣子?!?/br> 俱泰抬起眼來,渾濁的眼底,瞳孔卻依然進光:“……我當了十幾年的宰相,最后治不了一個鬼神遍地的浙江,干脆就在史書上罵我三十頁也好。死就死吧,天天看你這張天下欠了你似的臉看了十幾年,也夠夠的了,我是死也不會回洛陽了?!?/br> 殷胥扯了扯嘴角:“我也不太想看著一個整天踩在凳子上上朝的人,又幫我又讓我不省心。你降職為江浙刺史,過兩三日看著我這兒先把鬧劇戳穿了,你就盡早上路。崔季明或者劉原陽會陪你去,別死在路上,死在浙地就算你免罪了?!?/br> 俱泰萬沒想到,今日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站起身來,離開桌案跪在地上,躬身叩下去:“謝圣人——” 話還沒說完,殷胥起身,轉頭向外走去,只拋下卻一句話: “不提社稷江山,天下蒼生。你做的事,是為了死的時候,別再露出對自己都失望的表情?!?/br> 他大步向外走去,俱泰抬起頭來,只看到屏風后,一直坐在后面的博起身,連忙跟上了殷胥的步伐,在夜色里回頭望了一眼俱泰,朝外走去。 俱泰似乎以為自己要哭出來了,一摸卻又沒掉下來眼淚,忍不住站起身來:“唉,你是鐵打的魂兒,可怎么也不許我老啊……” * 裴六接到圣人送出來的消息已經是深夜了,張富十脫離魏軍后早已獨當一面,其結果也就是一年有八個月都不在家,她醒來的時候習慣性摸了摸旁邊的床鋪,人自然不可能在。 宮內的信是耐冬手底下的黃門送來的,裴六披衣出來便見,坐在榻上打著哈欠聽。她就算是年紀大了,也是和整天跟清水煮白菜的竹承語兩個風格,艷光四射,薛妃當年也沒她敢穿,那黃門都不敢抬頭。 裴六托腮,家里養的白貓兒跳上榻來,趴在她膝頭亂蹭。 那黃門低下頭去:“宮里的意思是,這幾日浙地官員來洛陽,錢相不便開口,劉將軍牽扯不清,季將軍依然不想摻和,還要請您來——” 裴六接口:“當這個接戲的人啊。圣人養臣,專養我們這種出來揮舞棒子的‘佞臣’,我知曉了,信拿來。不要我深夜進宮就不錯了,幸好孩子大了,早些年孩子還離不了身的時候,真是不想在中書干了。天天往宮里跑,自打季將軍成了皇后之后,我就天天讓人詬病成婚后還想往圣人眼前湊——“ 她年紀大了,倒也是嘴上多話的毛病出來了。 裴六還隨口說著什么:“也不看圣人什么時候招女人喜歡過……”下一秒就僵在原地住了口。黃門抬頭,只看著裴六眼里光一閃,肩軟下去,想把信放到一邊又放不開,嘆道:“圣人終究是……唉,終究是那個圣人。誰要是覺得他年歲大了可以忽悠了,抑或是覺得他也能服軟也能妥協了,那真是多想了?!?/br> 她說著招手,把桌案上的幾片金葉子遞給那位黃門,道:“麻煩您在跟耐冬公公傳句話。我裴六啊,人生這一口氣爭得差不多了,沒圣人也沒我今天花枝招展的站在左首指著鼻子罵他們。他的意思我懂了,我自己這派,會看好管好,人少勢薄,又在洛陽,出不了錢相那樣的事情。我也不會讓圣人為難?!?/br> 這話說是傳給耐冬的,誰還不知道給耐冬傳話就是跟圣人說。 耐冬總會找個合適的機會,把準確的意思表達給圣人的。 那黃門連忙接過,笑道:“是,奴保準給傳去?!?/br> 裴六笑:“你也是個能接任的半個紅人了,耐冬也看重你啊。哎,你說這夫妻倆是那什么做成的人,一個病了幾年,還朝依然是當年風范;一個女子身份昭顯,卻仍然帶兵打仗無所不利。真是銅鑄的一對兒啊?!?/br> 她敢隨口說兩句圣人的事兒,黃門可不敢,連忙笑著退下了。 而她口中這對兒銅鑄的人,如今正坐在宮內。這夫妻都做了大半輩子了,崔季明已經是隨意到了極點。她趴在床上,殷胥剛剛坐起來在她旁邊,她伸手正在撿殷胥掉在枕頭上的頭發,對著光看:“哎呦,你都老透了,這頭發掉的啊。你要不回頭染個頭得了,臉其實沒怎么變,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