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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解釋的清楚:“調糧不夠,庫存吃完,不讓這些富賈以米買地,難道看著生民餓死么!” 名聲利益都在。 一石十八鳥的好計謀。 只是三十萬災民流民?三五萬被當場淹死的百姓?勢力更大地方坐穩的匪首? 那都是“必要”的犧牲。 殷胥看著這一封封折子和公文,只感覺通體發涼,而俱泰在兩三天前已經知道此事,他那時哪里有這般的淡定。浙江是他一手扶持成的賦稅大省,東南寶地,這些事情他都是一點點過眼的,甚至在浙江報上來十萬匹虧空的時候,他雖然也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還是派人去查探。 誰知道派下去的人都是給染黑了才撈上來的,說確確實實是十萬匹,他放了心,殫精竭慮,甚至想著要去臨近的幾州寫信借糧借錢,才使出這個計劃。 幫他們解決問題之心,最后催化成了他們不擇手段的源泉之一。 他聽說江河決堤,田地被淹,問都沒有問,就跟一道雷劈在頭頂似的,冷汗涔涔,明白了一切。 浙地開港的事情也是他提出來的,是因為他看出了市易與經濟中心都自發的南下,想扶持東南,給大鄴開個金庫。所以長江沿岸,丹陽湖下游這幾個最容易決堤的岸口,都是他派親信去監造的。 固若金湯,保兩岸生民,他覺得自己做到了。 也就是說不耍手段,今年絕不可能決堤的。 其實要再有些時間,俱泰還是有法子往回撈,把事情兜住,盡力解決不鬧上來。然而一是浙江給他遞消息都已經是拖到攔不住了,二是他們自作聰明用抄大戶這樣的手段強湊出軍餉來,還想用堤岸防兵拉劉將軍下水,產卵的雞都讓他們為了一時避禍殺了,他就是長出千百只手,也救不回來了! 他也不想救了。 俱泰開口:“我救不了了,東南浙地……已經爛了,他們地方的體系遍布各個角落,下去做事必定是寸步難行。挖了這塊兒膿瘡吧。我早在昨日,便已經擬好了辭呈,拿我拔浙江一系,是再好不過的了?!?/br> 殷胥:“你這是什么意思?” 俱泰放下筷子,兩手捂住額頭,以前覺得自己能扛得住,捏的穩,倒后來發現,那還是心氣高,不夠老。老了再看,他與殷胥相差太遠。 圣人與天下斗,他卻連浙地的根系都沒能斗過啊。 俱泰這幾日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回首看來,本就是老頭子了,那時候活蹦亂跳又幼稚胡言的崔季明,都已經四十歲了,他數著都快六十了。 俱泰嘆:“浙江已亂,膿瘡不擠干凈就好不了傷疤。就讓他繼續亂吧,圣人先除我,我可以主動給你提供和浙地的通信,還有賬本,到時候你拿著,把根系全都□□,浙地雖大傷元氣,卻也能任用能臣,從頭再來?!?/br> 殷胥起身,天色暗了,宮人們將燈架舉過來,四周花叢中也有懸掛燈籠的淡淡微光,俱泰衣袖掩面,不是難受,只是感嘆。他的路,走到這里也確實差不多了。 殷胥:“所以你把大鄴的各地當作身體?你把浙地的貪**壞當作膿瘡?可你想擠掉的是十幾個二十幾個官員,隨著他們殞命的是十幾萬二十幾萬子民。讓浙江繼續亂?怎么賑災,怎么剿匪,怎么分地,明年的稻產怎么辦?我們已經是在治國守土,不是當年分的你死我活的打仗了!” 俱泰抬起頭來,殷胥從宮人手中接過銅燈,放在了俱泰面前的桌案上,一抬手,將兩邊的齋飯全推到地上去,一陣讓人心驚rou跳的脆響。他寬袖展在桌案上,幾年前一場大病,讓尚是壯年的殷胥鬢角已經有些斑白,他兩眼直視俱泰道:“就算是你拿膿瘡來比喻,這樣一個碗大的瘡,擠了剮了也長不出原先那些rou了,只是留一個凹下去的難看的、一輩子都在子民心上的疤。打仗的時候,我們可以這樣,但如今守土,不能再這么干了。大鄴哪個地方都不是皮rou四肢?!?/br> 俱泰挪不開眼睛,釘在了原地,殷胥接著怒道:“地方官尚且知道為十幾條人命據理力爭,你這個宰相卻越當越倒退,幾十萬人命讓你用來整治貪墨?你這番話,與他們拿淹田流民來補窟窿,又有什么差別!這事兒從你這句話,你就是真的摘不干凈!” 人老了,對彼此熟了,就越是因為已經了解對方,這番話,才好似忽如其來扇的顴骨都要碎了的狠狠一掌,打的俱泰渾身的血像熱油一般,炸的無處不痛。 幾年病后,殷胥看著好似那個十幾歲要逆轉國運天命的少年皇帝,還跟當年一樣,一口氣要做力挽狂瀾之難事,眼也不眨強攬下天下蒼生之責。不懼痛苦艱難,不畏前路難測。 四十歲,扔不能折彎他,仍不能教他“難得糊涂”“放任其流”“循常知足”。他大概一輩子到死,心里都活的像個少年人一樣。 俱泰若是那日得到消息,在書房里踱步,只覺得雙目暈眩渾身冰涼,那今日就好似是舊刀除銹再鍛,眼眶發疼,出了一身guntang的汗。 殷胥收回桌案上的手,攏袖道:“俱泰。我做不到高祖那樣看百年之后,畢竟如今的大鄴十年一道嶺,如今與我當初登基相去甚遠,我卻也最少要想個二十年往后。浙江難治,卻非治不可。過幾日他們來,我們是開創口,待到事情昭告天下,把一切都攤開曬明白了,剩下那些更大更多的腌臜,就要有人下藥了。是要以一人之力扭轉局勢,更要有一身骨頭去跟他們死磕,再有朝廷送糧,有官兵相護,都是解決外因,里頭那些捋不清楚的關系與利益,非要有個人去給他們捋明白不可?!?/br> 俱泰低頭,使勁的吸了一下鼻子,嗓音啞道:“圣人可有人選了?這樣的人,不好找啊。我知道此事前后能被拎出來,竹承語功不可沒,我找了多少年才找到一個她,圣人這時候要找能治浙地的人……難啊。真找到了的時候,生民也怕是要受苦了?!?/br> 殷胥:“不用找,朕心中已有人選?!?/br> 俱泰只覺得脖頸千斤重,吃力的抬起頭來。 殷胥望著他。 他嘴唇似乎都在發抖。俱泰自然知道他要倒,他也覺得自己到了該倒的時候。博年紀已經不小,他上位之后的方針顯然與殷胥不同,卻也是殷胥覺得大鄴該進入了那樣一個所謂“仁政”的階段。太子博從小,就要當了表面上這個“仁”字的代言人。 至于博在那悲憫人心,甚至為天下蒼生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