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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竟點頭同意,他攤開了桌案上的地圖,道:“幾大世家被剿滅后,除卻咱們俘虜和殺死的部分將士,你認為南周內部還有多少流散的民兵?” 崔季明努力平復下情緒,心里算了算自己攻下這些城池殺死的南周士兵和俘虜,道:“應該好歹有幾十萬。南周是征兵制,各地也有府兵,也有軍戶。裴家攻蜀中敗退后,除卻部分起義,陸陸續續逃的就有幾萬;再加上鄭、王手底下加起來都要有十萬私兵,聽說言、南周皇帝滅鄭王兩家時圍剿了一部分,然而還有大量私兵在外或逃走;臺州水軍本來應該也有部分水軍留存在當地,黃璟死了自然樹倒猢猻散;還有各地兵團、駐軍……總數二十萬應該是有的?!?/br> 殷胥道:“所以你覺得現在的局勢,他們會放下刀去種地么?就算這二十萬兵力,加入叛軍的就只有一半——當然如今叛亂席卷整個南方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半。但還有相當一部分叛軍以前不是兵,從董熙之南下遇到叛軍之中有一半人都是拿農具,就能看出這一點來。反叛的民戶都不知道要有多少玩,這幾十萬的叛軍,需要一個敵人?!?/br> 殷胥:“你覺得南周投降了,我們去了建康,就會有天下百姓喜極而泣?他們受了幾年的大鄴萬惡的傳言,動員過和大鄴幾場戰役,一部分是家人兄弟曾死在我們大鄴士兵手底下的血海深仇,一部分則是天生排外抵抗外敵。如果那天言玉同意告降,把江南三分之二的領土直接交到我大鄴手里,還沒等我們真的派兵進入,沒等我們進駐城市,這個空檔怕是先一步爆發叛亂?!?/br> 崔季明道:“那他可不是消極抵抗,他可以讓中軍先在各地鎮壓——” 她還沒說完,便意識到一個問題住了嘴。 殷胥嘆道:“如果有朝一日大鄴還留存三分之二,我便拱手交給南周,你是主將,還要幫著我這賣國狗皇帝鎮壓各地連生路都沒有的叛軍、民兵和農戶,你會怎么做?” 崔季明垂眼:“……我就自己和叛軍一樣揭竿而起了?!?/br> 殷胥:“那大鄴到時候再進入南周,敵人就多了好幾萬正規軍了。到時候咱們就是攻破城池的人,面對那種叛軍民戶,不殺能降服么?殺了我們成了什么?更何況不打到服,這些武裝起來的暴徒也罷、匪首也罷,會主動告降么?你應該比我了解這個道理。他們要是跟我們常年斗上了,那可不是山東河朔那么好打的!南方各地山川丘陵有多少,對于幾百年內陸沒打過仗的南方,你懂地形么,你有把握么?” “你知道為什么言玉把所有兵力集中在建康,為什么我到后頭才攔截東遷的部隊。我不能讓他們分散在這南周數不盡的角落里,我要把他們引出來。幾十萬叛軍如同從窩里爬出來的老鼠,浩浩蕩蕩的被建康這誘餌的味兒吸過去,然后在這金玉珠寶面前斗得你死我活。我——等的就是這個!” 崔季明猛地抬起頭來,望向他。殷胥說的堅定無比。 “假設他們沒有東遷圍攻建康。地形敵情那些還都好說,有的學有的查。我們一批批送到后頭去保養的高價弓弩呢?為了適應雨天要趕制的新紙甲布甲的成本呢?那些適應不了環境爛了蹄子的精良戰馬呢?一城一城的打,不少南周的城池可能你見都沒見過。我大鄴以全國之力供養這場戰役,就可能要打上兩三年,到時候還要背上毒虐百姓的名聲?!?/br> 殷胥道:“而且吐蕃是安生了,能安生多久?如果我們內亂常年不定,他會繼續這樣溫順么?還有曾經在南周立國后背叛我們的南蠻小國,我心中是絕不肯信他們的。北邊倒是靺鞨快被奚和契丹滅了,然而這兩個部落有多強勢,你比我清楚。南突厥快被滅了,伺犴被毒殺,我們或許又要像幾年前一樣面對突厥的戰爭。如果大量的精力拋在這里,北邊怎么辦?” “說個最直接的問題,大鄴是這兩年有些錢了,但打仗要用多少錢……我沒跟你詳細說過,但你也知道,早些年削減兵力之后,和平時期軍隊維護的費用就要占到舉國一年收入的五分之三!三郎,我比天底下任何一個人都了解你,我確實不敢跟你說,確實不想讓你再收困擾。你是帥才,在我眼里或許前幾十年后幾十年天底下不能再出個你了,但我……不能像你這樣思考?!?/br> 崔季明抬眼看他,殷胥眼眶有些微微發紅。他與她跟隨打仗有相當一段時間了,或許他不比崔季明更珍惜戰友的性命,但他也是第一次直面血rou橫飛的戰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死亡陣仗。 他越被震撼,就越不停的思考。 他早在連端王還都不是的時候就說過,作為帝王,或許他震撼戰爭的血腥,但更會計算士兵一旦死亡的成本損失。 雇兵制選出來的都是高標準高要求的士兵,他們獲得的俸祿和軍獲也遠超歷朝歷代。以成本最高的重騎兵為例,所謂重騎兵是士兵與戰馬均全身覆甲,這是前朝沒有過的,只有如今允許民間冶礦,產鐵量激增的大鄴做得到。士兵與戰馬的甲都是札甲,為了能讓跑起來負擔更小,札甲都削薄了每一片,做出弧形來緩沖擊打,連接處都不再用麻繩而是學習東漢時期從西域傳來的鎖子甲,敲平兩端用小鐵環或鉚釘接合。 再加上現在開始漸漸被使用的烤藍工藝,這些甲片都要經過處理。頭盔內甲外甲護臂股甲護腳馬鐙各式盾牌——這還都只是防具。 一套戰甲重量輕了三分之一還多,成本卻增加了將近一倍。 一切都是為了戰斗力。 再加上對木桿要求極高的長槍,包鋼打造的鋒利槍頭,春夏秋冬四季分工、一年才得以制出還要包漆維護的高強度角弓,百般遴選從小就有騎馬經驗的騎兵戰士,突厥混種后多次繁育、還要經過耐寒耐餓訓練的戰馬。 一個騎兵的成本,令人咋舌。 而崔季明的隊伍里,有三分之一的騎兵,七分之一的重騎兵。 她的精妙指揮,她的嚴苛訓練雖然都是這支隊伍制勝的關鍵,但大鄴在每個士兵上投注的高額成本更是這一切命令、訓練的基礎。 崔季明緩緩道:“……我知道。阿九你可能見見打仗,看看士兵拼殺。我以前在永王之亂后,從山東跑到了建康,從建康跑回了山東,一路上……我再清楚不過‘縱兵殺掠,交尸塞路’這八個字意味著什么?!?/br> 她低頭捂住了臉:“我以為……高祖生變,建康城都完好保留著,侯景之亂必然也不會誕生。不論往后格局改變多少,高祖一生,少了南梁動亂,少了隋末起義,拯救千萬人不止——然而歷史,該還的債總是要還,沒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