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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一家子人往西逃走,走到哪里,便聽著哪里自封節度使獨立出來,甚至給自己取了藩鎮名稱。那時候兆也開始漸漸恢復了,他對于行歸于周和山東地區都相當熟悉,聽著一個個他能報出出身家世、擁兵多少的地方將領獨立,心中也愈發震驚。 他拜托老伯的兒媳將自己本來的衣裳縫好,穿著那套看起來也勉強算富貴人家的衣裳,到宋州的質庫去換錢。金瓜子因為體積小,所以上頭沒什么朝廷的印記,雖然被克扣了最少三成,但畢竟還是能換到了市面上流通的銅錢。 幾顆金瓜子換到的錢,已經比老伯一家三年的收成還多,然而卻租不到一艘船。 從宋州順運河至汴州的計劃,因戰亂時期船資的飛漲而不得不放棄,一家人只能徒步,帶著老牛和家當,沿河往汴州趕去。 靠河有不少繁華縣鎮,兆所聽到的消息,也越來越準確。 比如叛軍早早失了兗州,比如賀拔慶元戰死,比如朝廷聯軍中大同軍與橫野軍叛變,比如兗州如今又在誰手里、鄆州如今又在誰手里,叛軍主將楊讓自殺,等等。 一切都在向他昭告,叛軍已然名存實亡,如今不再是朝廷對叛軍的交鋒,而是無數勢力在山東河朔一帶糾纏。大軍的作戰幾乎沒有,而幾百人掠奪村鎮,逼繳軍餉的事情卻層出不窮,各個州縣,只要是有石頭建筑有街道的地方,便有大大小小的私兵爭奪。 戰爭就像是木炭堆下的暗火,燒遍了所有有人的地方。 兆愈發懷疑自己。從說要南地并立,到如今山東藩鎮割據。其中有多少,是與他有關的。難道如今天下這樣子,他就不用負責人么? 他甚至覺得,殷姓宗族之中,歷數百年,最使得祖上蒙羞的便是他了。 他竟還茍活著。 他存活于世,還能做些什么?兆自己也想知道,也想去證明。 一路上,聽聞大軍撤回汴州,如今汴州還在朝廷管轄之內,他也覺得自己帶著他們往汴州逃,算是明智之舉。 然而,幾次遭遇私兵,銀錢家當被掠,老伯的兒子兒媳被殺,待他們真的來到汴州時,老牛艱難拉動的板車上,只剩下老伯、兆和幾個孫兒了。 兆站在軍營門口,看著穿著明光甲主將模樣的男子正朝營外走來。 老伯卻甩了甩鞭,讓牛車帶著他和幾個孫兒朝反方向而去。 兆猛地回過頭來:“阿伯,你再稍等一下,我叫那將軍拿些銀錢給你們——” 老伯坐在板車上,卻擺了擺手:“不必了。我們一家人最遠只到過沛縣,你能帶著來到汴州,又將自己的金子拿出來用,已經算是恩惠了。再說你們那些將軍拿出來的金子,我也沒地兒去兌成銅板。我先去汴州內,看看能不能給幾個孫兒找到吃飯的活計了?!?/br> 康迦衛大步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著一個穿著草鞋麻衣的青年站在軍營外。 明明是普通農家人打扮,康迦衛一打眼,也算是知曉為何營兵急忙來報。貴家出身之人,慣常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懼的站立,好似沒誰敢羞辱他一般。 康迦衛走過去,便見到那青年微微躬身行禮:“不知將軍名姓,還望包涵。永、庶民兆,前來想要協助將軍?!?/br> 康迦衛聽著那幾乎一點地方口音也沒有的洛陽正音,懵了一下:“兆?莫不是……永王殿下?不是說你死在了戰場上么?” 兆伸手,將時時刻刻貼身藏著的令牌遞上,冷靜道:“既然朝廷已經廢我永王稱號,我便不能再自稱本王了。到兗州不過幾日,便被叛軍囚禁在兗州府內,后逃脫兗州時,落入圈套,險些喪命?!?/br> 康迦衛只要打眼一看,也知曉那是先帝給各個王爺鑄造的令牌,心中驚愕,面上卻強裝淡定道:“先進營,臣即刻寫信遞回長安?!?/br> 兆點了點頭,背著手隨他走入軍營,忽地道:“將軍看口音和鎧甲,都像是涼州大營出身,可是康迦衛康將軍?” 康迦衛回頭望了一眼青年沉著的目光,點頭道:“確實是?!?/br> 兆道:“不知如今鄴兵是否摸清了各地叛軍的身份和兵力。我倒是知道一些,他們的詳細事情,在長安返信之前,可否讓我助將軍一臂之力?!?/br> 康迦衛遲疑,他免不了要懷疑曾經被叛軍擁立的永王,卻不料又有一個營兵急急忙忙的跑來:“康將軍——康將軍!外頭又來了位王爺,看起來,比這個王爺還……狼狽!” 第203章 兆看著一行活像是撿破爛般的馬隊進入軍營。 前頭馬上坐了個瘦長的姑娘,她裙腰別著兩把短刀,對康迦衛拱了拱手,出示了一塊玉佩??靛刃l了然,引著他們到主帳前:“我聽著前頭報,說來了位王爺。也真是一個個瞎說?!?/br> 兆站在一旁,權當自己是背景一般掃向這老弱病殘的馬隊。 阿穿往后頭掃了一眼,低聲笑道:“也是怪衛兵攔人,怎么都不給我們通報,我們只得把睿王的名號搬出來?!?/br> 康迦衛一愣:“睿王……” 睿王等于前太子等于…… 阿穿說罷,她身后一匹馬上胳膊脖子上纏著布條,帶著斗笠的青年微微低頭,算是行禮。 康迦衛簡直懵了,今兒是什么天,他倒是聽過關于睿王出宮做游俠的傳聞,居然還真的當上了風餐露宿跟流民沒差的游俠啊。 修啞著嗓子開口道:“康將軍不必在意。我既向朝廷認罪,又貶為庶民,如今在外行走,丟了命也沒甚么人在意。更何況跟他們一行走來,我也丟不了命。此次來山東,也是圣人的意思?!?/br> 兆驚愕的看向馬上那個男子。 從帽檐下露出的半張側臉,看起來分明就是修。然而這說話的口氣,這性子,看起來卻…… 阿穿捏著信,剛要下馬對康迦衛說什么,兆先邁出一步,道:“修?是你么?” 修驚得在馬上一僵,摘下斗笠呆呆的望向兆。 就如同兆身在兗州也聽聞過修帶兵逼宮,大火燒宮城,先帝慘死的事情。 修也從只言片語中知曉了兆率叛軍攻向汴州,后死于戰線之上。 然而如今卻都是一身平民打扮,站在各自眼前,竟一時覺得恍如隔世,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修怔怔才開口:“你居然還活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br> 兆沉默了一下。 修又道:“……我又有什么臉說你,我自己做下的事也不比你好多少去。你不回長安?你活著也好,此事還是要報給胥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