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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墻下的撒芝麻陣里,不知道是誰放了個綠色的小煙花。 那更像是個帶點光粉的土炮仗,往上飛起來,亮瑩瑩閃了閃綠光,炸的四散開來,聲音和顏色卻在黑暗之中足夠顯眼了。 十二人的陣隊,就在崔季明的目光下,眨眼的間隙內,迅速分裂成了六人一陣。陣中所有的人員都是雙數,此刻的小陣法如同是天空的星星又被灑開一把。 她低頭往下定睛看去,剛剛連續的十幾波射箭,已經使那些擠上來的圓弧對陣破開了好幾處,她有意以箭矢給城墻下的陣隊突破的生路。他們變陣后,在已經狹窄的活動范圍內,變得更加機動靈活,如游魚一般竄入敵軍之中,身后如劃開水波般,留下一道倒下的痕跡。 崔季明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去,殷胥正在城墻樓梯口,與滿頭大汗跑上來通報的士兵問話。 “撤了多少了?”她急忙問道。 那傳令兵氣喘吁吁答道:“過半?!?/br> 崔季明驚道:“這都多久了,才剛過半?!這些百姓到底知不知道,他們在下頭撐的每一刻有多難熬!” 傳令兵無奈道:“郎君,這樣已經夠快了。這通知到深夜每家每戶已經夠難了,他們又都是背井離鄉的,難免什么都想帶上路!再加上又有孩子老人,城北本就是常年不用的小門,如今已經人擠人了?!?/br> 崔季明冷笑道:“你通知下去,兩柱香之后,外頭的兵都會撤走。他們走的晚了,生死不顧!因為有人把大軍流民都擋在外頭,他們就覺得安全,慢慢騰騰的在城里頭恨不得把雞鴨鵝都帶走了!” 那傳令兵驚愕道:“郎君,這……兩柱香時間哪里夠全都撤得完???” 崔季明道:“我不管,你們刺史或者愛民如子,我還愛兵如子呢,他們撐的太久了,再這樣下去全軍覆沒都有可能,你把我的話帶到,如今端王在場,這城內由不得他說了算了?!?/br> 殷胥看著崔季明把他當大佛搬出來,無奈的搖了搖頭。 傳令兵看了一眼端王,如今端王可算得上比太子還重的貴人,那是朝廷里都不敢得罪的,未來指不定還將登皇位,他自然不敢說什么,只得縮了縮脖子,往下去報了。 殷胥往城墻邊靠去,低頭往下看著,道:“他們有一部分兵馬往兩側城門去了?!?/br> 崔季明臉色微變:“果然。兩側防線還是弱。我命——” 她本來想說讓陸雙去帶著部分陸行幫的人,去附近設下些埋伏。 崔季明心里頭想了一下,雖然陸雙有意帶陸行幫的部分舊部,從端王的勢力下割裂出來,但她不好說,只到:“命劉將軍的兵在黑暗中設下埋伏,然后安排部分兵力,不點火把隱藏在埋伏線之后,但若是他們往兩邊的兵力太多,怕是擋不住的。萬一他們合圍到城北,就怕是要插翅難逃了?!?/br> 殷胥聽見她最后一句,伸手按在她手背上,有些憂心道:“可能性高么?要不要你先撤離?!?/br> 崔季明挑了挑眉毛,看向城墻下:“我說的是萬一。若對方是突厥人,是靺鞨人,我大概覺得怕是要輸,但這些南地將領大多從小沒見過打仗,他們沒有直接分散勢力到兩側圍城北的魄力。你放心,我說這句萬一,都是給他們面子了?!?/br> 若不是這十倍的人數差距,只是多一倍左右的兵力,就以劉原陽的能力,足以讓他們有去無回。 她看著那些分散后的陣隊,如淺灘逆流的魚一樣,往人群中廝殺。有的還在拼力向前,有的卻已經被人潮吞噬,尸首與兵器被踏在無數雙腳下,再找不到痕跡了。 崔季明頭一次覺得兩柱香的時間,如此之長。 她剛剛命令射箭,已經把嗓子喊啞了,如今看著水車和噴水筒已經被人抬上了城墻,道:“所有人拎著水桶,將水順著城墻往下淋,先令城墻表面結冰。待到我發一枚帶鳴響的箭矢,所有人看到下頭的宣州兵撤退后,立刻將大盆的水往下傾倒!” 她說著,剛剛在她命令下射箭的士兵,也一個個改了之前的憊懶,快速有序的動了起來,拎著水桶,將桶沿抵在城墻上,順著石縫往下澆水。等一會兒若是敵軍想攀上城墻,怕是連梯子都架不住。 崔季明心急如焚,她依靠在城墻上正在等,望著城內連天的燈火以及燃燒起來的幾家建筑,內心默數著時間。 而在城北門外,澤與刁琢坐在六馬的寬闊青銅車內,卻并沒有著急離開。安王府的奴仆正在不停的疏散群眾,拿著宣州糧倉內未來打算派發的糧米,包成小包,遞給每一戶。 崔季明的話也遞到了這里,宣州刺史的青袍上滿是污點,他站在木箱上,就像是個街頭叫賣的小販一樣,不斷催促著眾人離開,喊道:“外頭的將士可能只撐得了一炷香左右了!他們再撐下去就要全軍覆滅了!大家快點離開!不要管東西了,也別回頭了!” 而這種生死關頭,卻總還有不配合的。 一個中年男子,說自己忘拿了東西,非要回到城中去拿。他拼了命往里沖,其余好多被官差轟出來的百姓,也只是拿了些衣服被褥,看著他往回擠,也想著自己回去把家里那點瑣碎東西,再給搶救出來一點。 城北門本就狹窄,這些人的亂鬧,使得場面更混亂了! 他們一個個喊著自己忘了這個,忘了那個的,甚至有人高聲道:“他們是宣州的兵,我們納上去的銀錢口糧,不都是養了他們么!他們戰死為我們拖延時間也是應該的,憑什么說一炷香之后,就讓他們也撤退!他們怎么能撤!” 這等荒唐言語,竟然人群中有人應了起來:“我們就不該逃的!他們不用種地,吃我們的喝我們的,拿了我們的銀錢,就該守住宣州城!守不住就死了算了!要不是因為他們無能,我們至于這樣背井離鄉么!” 忽然一個嗓子尖利的仆人,站到了那開始起哄的男子身邊:“你!安王要見你,想問你話!” 那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宮內的贊者,這一嗓門竟使得城門口都靜了靜。安王在宣城內已住了許久,以寬厚善良著稱,時常撫恤周邊百姓,百姓對他也沒有太多恐懼敬畏。 那男子不情愿的被拉著往安王旁邊的馬車,走了兩步。 車內的奴仆拉開車簾,就在人流旁的馬車內,澤端坐車內,安王妃跪在他身后倒茶。澤面無表情的望著他:“是你要執意回城?回城拿什么?” 男子道:“拿家中埋藏的銀錢?!?/br> 他說著,就看澤伸手拿起小桌上的綢緞荷包,從里頭抓出了一把金瓜子,男子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