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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一個她都去不了的幸福喜悅的天下。這是一處灰色的小小宮室內能得到的僅有色彩。 當夜鶯的幼子長到了最好奇的年紀,離開了笛聲,卻墜入了他根本做不了主的深淵。 看似仁慈的人,自有她慣用的鐵腕。 看似剛正的人,自有他蔽目的暗處,專門容納那些躲不去過的骯臟。 黃土的房間很小,崔季明避不了這笛聲。在她剛見言玉的小時候,這笛聲還是一段哼唱,還是剛拿到笛子時不熟練的聒噪,如今卻離開長安的月夜時那一夜更多了許多內容。 崔季明難說。 漆黑的笛身難以承載漂泊的苦愁,纓絡浸飽了明天不會再來的虛妄。夜鶯都啞了嗓子得在說理,嗟乎!難道只怪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不過是君子見機,達人知命。止步便好。 笛聲難聽刺耳到突破了崔季明的想象,言玉也停止了。他手搭在了被子外,擱在崔季明背上,仿佛有很重的力量,卻又故作輕快哄她睡覺似的拍了拍。 一會兒不知道有誰敲了敲門,屋里飄進藥香。 他接過來帶著繚繞的味道過來,微微扯開了被子,好像在跟她小心翼翼的商量:“吃了藥,躺一躺便不痛了?!?/br> 崔季明閉著眼挺起身來,不肯多看他一眼,碗沿磕進牙齒之間,熱而苦的藥湯讓他慢慢喂下。言玉將手用力的蹭過她的唇角,指腹抬起輕輕掠過她的唇紋。 崔季明一把拍開他的手,重重倒下去。 言玉道:“止步就好,日后封狼居胥也未必能得福,你到死如鐵的心腸流淚了就不好看了?!焐险f著是盼你平安,有最好的命,什么都不憂心的快樂長大,實際也是我怕。我怕日后在戰場上遇見你?!?/br> 既怕贏不了你,也怕贏了你。 “更何況看你今日這樣,日后女扮男裝去軍營哪里會是容易的事情。并不是所有的苦都是該吃的?!?/br> 崔季明已經困的要死,唇間還是沒將那兩個字咽下去,無意識的道:“虛偽?!?/br> 言玉笑道:“也沒錯?!?/br> 崔季明微微偏頭,徹底睡死過去了。 他這才將兩只手伸出來,輕輕貼在她兩頰上,用掌心去記住她模樣,為了日后再變也堪堪記得。言玉想象著,她個子再高一點點,眼睛更加有神,唇還是這樣的形狀。 他剛剛摸到了,帥印被拆開了,果然是在她身上。 若是拿走,這涼州大營幾乎可以輕松用計毀了。 “少主。何時離開?”外頭傳來了聲音。 言玉:“馬上?!彼θニ查g涌起的可怕算計。 他仿佛是在擦去不存在的眼淚一樣,兩個拇指從她眼瞼下頭飛速劃過去。 崔季明睡的緊皺眉頭,像是書頁再壓不平的皺褶,言玉低下頭去,額頭抵在她的額前,閉上眼睛輕聲道:“在你有生之年,天下要變天了,將軍夢的終點只會是命喪黃泉。做個崔家女,你永遠可以不用再這樣風吹雨打了。聽我的好么?!?/br> 崔季明被風沙吹的皴裂的嘴唇仿佛在無聲抗拒他的建議。 言玉:“雖然我一生都沒有做過對的事情。但這天下,會變好的。我并不恨殷姓,我恨的是幾百年來更迭的王朝,恨得是‘皇’這一個字?!?/br> 言玉伏下頭去,幾乎難以自制的想去親吻她一下,卻終是停駐作罷。 他終是覺得不配。她該去被她喜愛的人親吻,而不是被這樣毫無知覺的被他這樣偷偷摸摸的觸碰。 “少主,再不走來不及了?!备糁T,外頭傳來柳先生的聲音。 言玉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掌,松開轉身朝門外走去。 崔季明再度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的事情了。她睡了整整一天,一睜眼仍然能望見光亮,有種好似沒睡過的恍惚感。 她撐起身子,半天反應不過來。 光還在,可除了光,她什么也沒看見。 崔季明以為自己是眼睛上蓋了什么,伸手去抓,可什么也沒有。她摸到了自己扇動的睫毛,看得見手掌像黑影一樣壓向她的眼睛,可她連五指的輪廓都看不清。 崔季明猛然直起身子,順著床頭摸索過去,粗糙的床頭桌臺,上頭一桿笛子,她一把拿起那笛子,手指顫抖的摩挲著紅纓貼到眼前來。 面前一團模模糊糊的紅痕,就像是白紙上撒了一團胭脂水,那顏色沒有邊界。 笛子光滑,她手指能摸過每一個笛孔,能用眼睛感受到的,也只有光滑笛身上一層薄薄的反光。 崔季明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跌下床來,她看不見了! 不是完完全全的瞎了,可她除了光和一點顏色,什么也看不清了! “來人!來人!”她從未如此惶恐的去抓身邊的一切,往地上砸,弄出點聲響來,嘶聲力竭的喊:“來人——有誰!言玉!” 崔季明頭一次覺得自己聲音這么響,失去了視感仿佛在耳朵上加倍的補償,震得她自己都發抖。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大片光泄進來,打在她側臉上,崔季明被光貫穿的瞳孔驟然瑟縮一下,她只聽見一陣靠近的腳步聲,巨大變故帶來的驚慌逼迫她抓著火炕邊,強挺著身子要站起來:“誰!是誰?!” 眼前影影綽綽身影,她若看得清便知道是之前幫她的中年女人。她常年干農活的手抓住崔季明的手背,往她手中塞了個東西,聲音粗噶道:“那位郎君留下,給你的?!?/br> 入手一片冰涼,崔季明兩手去摸索,還不適應這樣,卻陡然明白過來,脊背都跟著是一片徹骨的冰涼。那是一根長度適中的鐵杖,握住的位置還有個微微的弧度。 她跌坐在地上,死死捏著那鐵杖,幾乎崩潰。 “他,是他那一碗藥弄瞎我的……”崔季明顫聲道。 第59章 中年女人在院內喂雞,她腳步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這位男裝的姑娘對聲音十分敏感,只要是旁人的腳步重一些,她便會立刻回頭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順著那聲音移動視線,仿佛拼命想要看清什么。 這已經是她來的第五天了,也平靜下來了。 崔季明穿著中年女人給她的干凈男裝。這家是漢人,給的衣服便是深青色的長褲,圓領窄袖有盤扣的白色袍衫,隨意束了一道腰帶,成年男子的衣服還是很肥大,顯得她有rou眼可見的骨瘦形銷,頭發用繩帶簡單一束,總有些發絲不聽話的垂在她眼前。不過她看不清也不在意了,甚至都沒有用手去別在耳后。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