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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大兒子,去了書房。他躲在父親椅子后玩兒,將寫了答案的紙一張張比劃給哥哥看,看到哥哥時而皺眉時而撓頭,故作為難又屢屢回答正確父親的問題,也跟著傻樂。結果沒留神,被父親當場抓包。他看看略露慍怒的父親,再看看被罰留在家抄書而垂頭喪氣的哥哥,扁了扁嘴,抱著男孩哽咽道:“要哥哥,和哥哥一起……”“顧則宵,又欺負我兒子!”娘親總是在這個時候出現,解救他和哥哥。而父親呢,也總是無可奈何地不了了之。畫面一轉,他坐在小吃攤上。豌豆卷兒、拔絲糖球,他吃得香甜。一旁的男孩挑眉嘲笑道:“奇怪,家里也沒少你吃的,怎么還像個饞貓投胎?!闭f歸說,手卻把身前的零食推到了弟弟面前。“爹,娘,吃……”他拿起拔絲糖球,轉頭尋找自己的爹娘,然而身邊早已空空如也。轉眼他便置身街頭,剛才還晴空萬里,如今卻烏云滿天。街上行人來來往往,面無表情。他不由地害怕起來,攥緊哥哥的手,四處奔走,卻再難見到爹娘的身影。一瞬間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哥哥將外衣脫下罩在他的頭上,道:“言兒乖乖待在這里,哥哥去找爹娘?!闭f罷松開牽著手,朝遠處奔去。“哥哥!哥哥!”他邊哭喊邊努力去追,卻怎么也追不上,眼睜睜地看著那道身影被前方的黑暗吞沒。轉眼,他便伶仃一人落在了無邊的黑暗中。四周什么都沒有,黑暗像蟄伏的獸,隨時會將他吞噬,他一通亂跑,內心的恐懼壓得他喘不過去,頭一偏,看到熟悉的臉,老人站在遠處,慈祥地朝他招手。他幾欲流下淚來,哽咽喊道:“姥姥!”不顧一切朝她撲去,忽然地底裂開一道巨大的縫,仿佛野獸猙獰的口,他一腳踏空,便掉了下去。“??!”驚叫出聲,他猛然睜開眼,入目竟是暗沉沉的床帳,顧不得身上疼痛,連忙爬起。“言兒,被夢魘著了嗎?”幽幽的聲音傳來。姑姑沈若瓔正坐在床頭,守著他,見他滿頭大汗神情驚懼,拍了拍他:“再睡一會兒吧?!?/br>“姑姑,我沒事?!鳖櫸⒀灾赜痔上?,將臉輕輕靠著沈若瓔大著的肚子,感受著那小生命的溫暖,怦怦亂跳的心在這柔和的暖意下漸漸平穩,他不禁將臉埋在女子身側,模糊道:“只是夢到了爹娘哥哥和姥姥……”便再無聲音。沈若瓔靜靜地坐著,感到身側一陣灼熱,衣服漸漸濕潤,知是這孩子流的眼淚。這一刻,心中五味混雜,不由脫口而出道:“言兒想他們了?”半晌,才覺那小腦袋輕輕點了點,聽到混合著重重的鼻音的一聲“嗯”。鬼使神差,著魔了一般問:“倘若讓你去見他們,你可愿意?”孩子臉上猶帶著淚痕,聞言抬頭有些迷惑地抬頭望向沈若瓔。沈若瓔將他劉海撩起,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又一點點用手指去描畫他的眉眼。劃過他彎彎眉毛瀲滟雙瞳,將他眼角猶帶的淚花抹去,那七分天真中帶著三分流麗的面容,像極了心底的那抹影子,手指不由地一顫。“言兒想去見爹娘哥哥和姥姥么?”帶著引誘的問話,散發罪惡的香。孩子眼睛一亮,幾乎是立即點頭:“想!”沈若瓔忽覺肚子腹中胎兒一腳踢得一痛,瞬間回過神來,心猛地一抽,驚愕于心底某個惡毒的想法。眼瞧著顧微言天真稚氣的神色,只覺得汗濕重背,一時再也無法面對,連忙支吾了幾聲,將顧微言再度哄睡。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寒潮剛過,已零星飄起了小雪。一聲嬰兒啼哭,喚醒了朝陽,為趙府平添了一絲喜慶。沈若瓔懷胎十月,產下了一名男嬰。產婆將洗凈的嬰兒包在襁褓中,喜笑顏開道:“恭喜老爺,好標致的男娃?!?/br>趙文濤喜獲麟兒,一向剛硬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喜色,接過嬰兒,用手逗弄了一番。彎下腰將嬰兒遞向一旁的男孩:“言兒,來看看弟弟?!?/br>那男孩睜著一雙漆黑明澈的眼眸,既好奇又欣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輕輕撥弄一下嬰兒蜷著的柔嫩小手。小家伙正“唔嗯唔嗯”地哭,憋得紅彤彤的小臉,眼睛緊緊閉著。顧微言又拿手指輕輕點了點嬰兒的小鼻子,觸碰上去極軟極嫩,不敢用力,仿佛一不小心便會害他受傷。小家伙蹭了蹭腦袋,忽然將眼睛微微睜開,哭泣聲漸漸停了,似是極愛這柔撫。一旁的產婆笑道:“小少爺和言少爺有緣呢,一見著言少爺便不哭不鬧?!?/br>趙文濤聽了,面露一絲笑意。面對生產過后虛弱的沈若瓔,難得地柔聲道:“辛苦你了。這幾日你便安心躺在床上,把身體養好,其他雜事就交給下人去辦,萬不可再cao心?!?/br>沈若瓔平日裝束皆端莊華貴,此時黑發蓬亂,臉色蒼白,別具脆弱的美感,眼中隱約帶淚:“一點都不辛苦,這是若瓔心甘情愿的?!?/br>趙文濤聞言,神色越發溫柔,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撫順沈若瓔鬢邊亂發:“我知你心里苦,這孩子生出來,便是我趙府的嫡長子。你什么都不要想,只好好將養身體,往后日子還長著?!?/br>沈若瓔探手將嬰兒抱入懷中,道:“老爺,這孩兒該叫什么什么名呢?”趙文濤沉吟片刻,道:“云齊,趙云齊?!?/br>顧微言趁著趙文濤和沈若瓔喁喁細語,悄悄退出了房門。庭院已覆上一層薄雪,天空中雪愈發密了起來,風挾著雪沫卷入廊內,撲向孩子,將那房中的脈脈溫情悉數卷走。如果爹娘還在,也是那般的溫情繾綣……每年寒冬,家中點起地龍,室內溫暖如春。娘親手巧,會布置一桌菜蔬rou食,桌上湯鍋湯汁鼎沸,熱氣彌漫。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歡聲笑語仍在耳邊回響,如今卻已陰陽相隔。爹,娘,黃泉路上但愿走得不寂寞。顧微言吸了吸鼻子,慢騰騰地朝自己院落走去,安慰自己至少還有棲身之所,姑父姑母待自己也是視如己出,又有何埋怨呢。然而即便如此,缺失的親情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彌補的,何況是寄人籬下。一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足以讓一個稚兒從天真蛻變得成熟。他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死亡無情的力量,嘗到世態涼薄的滋味。轉過拐角,風雪都掩蓋不了的尖利暴躁的號哭傳入耳際,讓他無顏面對。當日意氣之爭,奪人一目,現在想來,不是不后悔的。余氏自那日起,便得了病,不日便去了。趙云琛再狠,也才是一個稚齡兒童,如今親娘逝去,便再也無人那般疼寵。一樣的可憐。作者有話要說:☆、怨憎會(一)又一年春來,滿城楊柳飄絮,仿佛是一